[在线/原创/小说]夏日遇见金丝雀[卿本漫迷][短篇]

那是，如同盛夏太阳般的笑容和寒冰似的眼神。

                                                                                                                                            ——【日】《东京残响》

                                                                                          0

“你真是个奇特的女孩。”

——“怎么说。”

——“像从天空中坠落的一样。”

                                                                                                                ——【美】帕特里夏·海史密斯《盐的代价》

 

夏天，我讨厌夏天。

夏天的一切都让人烦躁。

温度、蝉鸣、汗味……混杂在一起，搅拌出了名为“沉闷”的泥巴块，随后被人不怀好意地甩在我脸上。

夏天，快结束吧！

趴在自己的课桌上，双腿不顾形象地张开，身上裸露出着的皮肤都带着一层薄汗，如同一层黏糊糊的薄膜。因为是半偏着头趴着，所以能滴出水的头发，毫不客气地贴在课桌上，估计待会课桌也会摸起来黏黏的吧，我懒得去细想，大脑早已因为走路上学这种行为，干脆利落地宕机了。

课室里，一时只听得到积灰的风扇在头顶懒洋洋旋转的杂音，以及型号老旧的落地式空调在角落里偶尔发出的一声悲鸣，哀叹着自己的超年限使用。

男生们真的把空调拨到了16°吗？

我很怀疑，却没有扭过头去查看的力气。

待会是要上什么课，要拿出什么课本来着？

这些对我现在的大脑来说，都是无法处理的超高难度任务。

就先这么趴着吧，既然大脑申请不到高温补贴而罢工，身体也就懒洋洋的就好。

只剩下暂时空洞的内心，在诅咒着这炎炎夏日。

“咳咳，同学们，稍稍打起精神来一点，我们准备上课了。”标准中年发福大叔的班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教室，毫无威严地清了清嗓子，试图把教室里和我一样连同视觉听觉都停摆的学生都“叫醒”。

我稍稍抬起头，望向班主任，尽管我还是没有改变懒散趴台的状态，但能这样目光注视着他，已经是我此刻对他能做到的，最大的尊重了。

“在上课之前，我有件事要跟大家宣布。”他故作样子环视了一下我们，一副仿佛要宣布的是足以改变我们人生一般的大事的样子。他难道不知道，即便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他所想在我们学生面前塑造的班主任形象，连1%都还没实现吗？

“大家都知道我们已经……虽然有些突然……按理说……也不会有转校……”

是再熟悉不过的罗里吧嗦开场白，我打了个大哈欠，彰显着我这个年纪该有的，对早起上学的抗议行为。

“总之，就请同学们掌声欢迎我们班的新同学……”

一阵稀稀拉拉又毫无凝聚力的敷衍掌声，多少把我那半转不转的大脑唤醒，本来又趴回去的脑袋，猛地抬起，因为先前意识明显处于模糊状态，我自然对我耳朵听到的内容怀疑。

这个时候？新同学？

“我靠，这是……”

“喂喂，你快看——”

“不会吧不会吧？”

议论声没有预警地轰炸着我的耳膜。

然而我并没有第一时间搞清楚状况，毕竟无论是大脑还是视觉都还处在重启阶段，相较起来我坐在教室后排这样的都算是小事了。

“那请新同学自我介……”

我抬起头，看向了前方。

“草……”

人们都会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我不是小说家，也不是什么能说会道的家伙，我只能用脱口而出的脏字，表现我下意识的感觉。

这种，遇到真正美丽事物，内心被瞬间击中的感觉。

她有着一头闪耀的金色长发，碧蓝的双眼，容貌如同每个女孩子小时候都渴望的，那种最完美的洋娃娃，她真的是人类吗？人类会像一个精致的人偶一般站立在我待着的教室吗？如果说我们只是一群最平凡的麻雀，那她就是闪着无限色彩的，偶尔降临于此的——

咚咚，咚咚，咚咚。

如同被潮浪忘我冲击着的岸石——不对不对，如同没有限制的不断盛放的烟火——也不对也不对，如同利箭精准穿透心脏——

啊啊，都不对都不对！早说了我是个笨蛋，不要让我形容这么复杂的感觉！

耳边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或者说我的思绪帮我屏蔽了教室的声音，无论是七七八八的讨论声，还是新同学的自我介绍（她真的有在开口说话吗？），连风扇叶片和空调的杂音都听不到。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还能听见室外若近若离，似有似无的蝉鸣，以及汗水沿着皮肤滑落到课桌的声音。

她的皮肤，苍白得如同奇幻小说里只有在夜色才会出现的吸血鬼。

夏天，闷热的教室，平凡无奇的一天。

我在我最讨厌的季节，遇上了，真正美丽的东西。

温度，蝉鸣，汗水。

我好像，没这么讨厌夏天了。

……

5月12号

鸟笼这一天也空荡荡的，无所事事地在室内休憩，偶然间，它发现了位于窗外树枝上的金丝雀。

它是那么迷人，鸟笼望得出神了……

 

 

                                                                                       1

她就是一轮太阳，光芒四射，冉冉升起，集聚着光，并把光储藏起来——在过了无穷无尽的一段时间之后，她在一瞥之中，在一句破碎的话语中，将光倾斜而出，撒向他珍藏所有美和所有幻想的那个部位。

                                                                                                                     ——【美】F.S.菲茨杰拉德《漂亮冤家》

 

“去饭堂吗？”

到了午休时间，和往常一样，青梅竹马咬着一盒蔬菜汁凑了过来。

“走吧走吧。”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把一上午积累下来的疲惫清扫掉，便起身准备和他一起前往饭堂午饭。

“你在找什么？”见我没有立即动身，而是环视了教室一圈，他不解地问道。

“那个新生……”明明是那么显眼的存在，却一下子就消失在教室了，不禁怀疑起今天早上的时候，是否只是我朦胧之中产生的幻觉。

“哦，一下课就被班主任叫出去了。”他的语气一直懒洋洋的，给人一种没啥干劲的感觉。

“观察得很仔细嘛副班长！”因为身高差距，我原本是想大力拍打几下他肩膀的，但我不想“自取其辱”地艰难拍到，所以就改为拍了几下他的后腰。

“如果像班长你一样大大咧咧马马虎虎，这个班管事的就玩完了。”他虽然是个懒到“为了可以解放双手练出了用嘴咬纸盒喝饮料”的家伙，但人实际上意外的靠谱，呀~~~该说他这个人很善于观察吗？

我哈哈大笑起来，又拍了拍他的后腰，示意他该去饭堂了。

“你今天中午也不吃饭？”走在去饭堂的路上，我问道。

“我不饿。”他用力吸着已经干瘪的纸盒，显然里面的蔬菜汁已经被他消灭干净了。

“明明人高马大的，却是个小鸟胃。”虽然从小就一块玩了，但还是羡慕他这比女生还女生的胃口，竟然只用蔬菜汁就能解决午饭的战斗。

他随手把纸盒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这么一想，老是变成你单方面看着我吃午饭，怪不好意思的。”

“事到如今才说这个？”

“啊哈哈，也是。”

“你总是这么迟钝啊。”

“明明是你太奇怪了。”

靠着没啥主题，也啥营养的你一言我一语，两个人就这么走到了饭堂。

因为他步子和他的性子一样散漫慵懒，所以我们到饭堂的时候，已经过了排队最高峰了。

和往常一样，他去占座，我去打饭。他人高马大的，即便在浩如烟海的人群中也很好发现。

“又吃这么多，不是说要减肥吗？”

“要你管。”

我确实在减肥啊，平时我都是拿男生饭量和四个肉菜的，今天只配了三个肉菜，这不是在减肥还能是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对那个转校生，很感兴趣？”看着我大快朵颐的样子，他竟然只是打了个哈欠，依然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这家伙，难道不知道女孩子最可爱的时候就是大口吃饭的时候吗？

“你这么快就发现了啊。”因为嘴里塞得满满当当，所以脱口而出的话语，转化成了含糊不清的嘟哝声。

“我亲爱的班长大人哟，我还没有傻到没有发现你今天上课时只盯着她看，甚至连觉都没睡几下。”他托着下巴，像个烦人的老妈子一样叮嘱了我一句，“把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哎呀，因为她真的太耀眼了嘛。”我给自己喂了口饭堂的“洗锅水”，终于把东西都咽下去之后，露出了不加掩饰的笑容。

“想和她交朋友？”

“身为班长，率先和班里新同学打好关系，帮助她融入班集体，不正是义不容辞的事情吗？”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作出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哦——”他没感情地附和了一声，“你还真是尽职尽责啊，班长大人。”

“不过我对她还一点都不了解就是了。”我吐了吐舌头，尽管上一秒我还在装作一副“完全没问题”的样子，但他毕竟是最清楚我是个“笨蛋”的家伙（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一点），还是“坦白从宽”比较好。

“她今天早上的自我介绍你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吗？”他叹了口气，但语气里只是一种习以为常的调调。

他给我复述了一遍她今早的自我介绍，非常简单，只有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就这样。

我不禁怀疑今早出现的她，是不是真的存在了，又或者说，她是不是真的只是一个精致的人偶，刚刚的那点信息是他捏造给我听的。

“你是真的想跟她交朋友？”他盯着我看了会，突然地问道。

“不、不行吗？”他很少会这样，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所以我一下子慌了神，搞得自己心里有鬼一样。

“她那种人，一看就很难相处吧？上午所有的课间，她都没有搭理任何一个人，哪怕是班里最叽叽喳喳的女生小团体。”他摆了摆手，跟我汇报起他今天上午观察出来的情报。

该说真不愧是他吗？我课间都用来睡觉什么的了（上课望着她出神很累的），而这个看上去只知道托着下巴发呆的家伙，却把班里的一举一动观察得这么仔细。

不过也是，如果没有他这样的观察力，我这个班长估计当起来得累个十倍。

“她上午除了那点自我介绍，再没说过一句话，就坐在座位上静静的，看着书，一副遗世独立的样子。”他挠了挠头，“感觉和班级完全格格不入，属于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班里男生都开始偷偷叫她，‘深宅里的吸血姬’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愈发困惑，脑子开始嗡嗡地响，还剩下几口就能扒拉完的饭也搁置不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所说的，和我……

“虽说青春期的男生就喜欢乱取花名释放无可安放的荷尔蒙……但她确实是给人一种很难接近的感觉，带着低气压一样……”

可是，可是，可是。

眼前的他逐渐模糊，饭堂嘈杂的声音开始安静，思绪如同噼里啪啦的烟火闪光，在脑中爆裂开来。

她那闪耀的金色长发，碧蓝如海的双眼，如同最完美的洋娃娃一般精致的面容，比最高级的人偶还要姣好的身材……

为什么他，不，为什么他和班里人，不是应该先感叹这些吗？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她是真正美丽的存在吗？

爆裂开来的思绪，让内心陷入急躁之中。

他，他说的话，饭堂的嘈杂声，吃剩的饭菜，温度，蝉鸣，夏天。

这些都不值一提。

在她面前都不值一提，因为——

“她……真的很好看啊！”

“哈？”

他，他说的话，饭堂的嘈杂声，吃剩的饭菜，温度，蝉鸣，夏天。

因为喷涌而出的叫喊，顷刻间又回到了大脑中，由急躁汇集的思绪在流尽后失去了对大脑的控制权，对现实的反馈此时又重新占据了上风。

他看着我还保持着，拍着桌子起身对他叫喊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和震惊，但很快又恢复他以往的扑克脸。

一切都没有停滞，饭堂的嘈杂声还在继续。明明现实把我从失控的情绪中打断，我却不能相对应停滞它哪怕0.1秒。

甚至除了他，没有一个路人因为我这还维持不动的动作感到疑惑。

感觉有点……害躁。

“你这人啊……”他看着我，像是早就看透了似的，只是轻叹了一声，“真是好懂。”

“我肯定能和她成为朋友的！”

害躁，羞耻，烦躁。

烦躁，害躁，羞耻。

羞耻，烦躁，害躁。

大脑被大概这样的情绪填满，将理性挤走，主导了我的行动。

我端起饭盘，和逃跑没什么两样地把他留在原地，一个人麻溜地倒完剩饭剩菜，放好餐具，离开了饭堂。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说的话就开始急躁，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反应会觉得羞耻，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很羞耻，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烦躁地丢下他一个人离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做，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状态……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太多“为什么”了。

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往哪里走，驱动力是什么，总之就是一概不知。

“啊！”

我撞到了什么。

这样的反馈，把我从汹涌的思绪中捞了出来，让我回头查看情况。

是她。

烈日下，她金色的长发闪烁着无比的光辉，在带着热气的微风中摇曳，她也许真的是“吸血姬”吧，如此近距离观察下，她那白如纸的肌肤，似乎真的只有传说中的吸血鬼才会拥有，我已经是薄汗沾身了，但她外露的肌肤无暇得不带有一丝他物，仿佛不染尘世的人偶。

“对……对不……”

她没有被我撞倒，但我不知道有没有撞疼她，我怕她真的只是一个人偶，被我一撞就散架了。

她没有回头看我，继续她的脚步，逐渐远离了我。

“那、那个！”

我想叫住她，可我连一句道歉都说不明白，又怎么可能真的把她叫停下来呢？

她只是回眸了那么一下，瞥了我一眼。

我看见，她那碧蓝如海的眼睛，却带着寒冰似的神情，对我投以最冰冷的目光。

夏天，闷热，蝉鸣。

她那，寒冰似的一瞥。

把我和我周遭的一切统统冻住，时空似乎跟着停止流逝。

待我回过神来，他已经不知道站在我身边多久了。

……

5月13日

……鸟笼发现，那只金丝雀又停在了窗外不远处的树枝上，它又能欣赏那只金丝雀的美了。

可今天和昨天不一样的是，在鸟笼望着它出神的时候，它瞥了鸟笼一眼，飞走了……

 

2

就像毫无知识的人看到美术品也会觉得漂亮一样，真正美丽的事物可以自然而然地打动人心。

——【日】入间人间《那个与人拥吻的女孩是我的初恋》

 

我喜欢美的东西。

若是要问为什么，因为我很有自知之明，我本身是个远离“美”的存在。

因为怕热所以一直剪短发——这是说着好听，反正就是“男人婆”的发型而已。性格也不可爱，皮肤也一般般，身材扁平，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绝不突出的“邻家女孩”。

我既不可能成为“公主”，也没有人把我当“王子”看待，我的平庸让我和这两边都毫不沾边。

倒不是说我想体验爱恋才喜欢美的东西，我也不是没有体验爱恋的机会——只是我回绝了。

我想肯定会有人说我傻，可是你想啊，有人会喜欢我，那就说明在他/她眼中，多少也算个“美的东西”吧？都觉得我会是个“美的东西”的人，倒不是我完全质疑他们的审美啦，但为什么不去追逐那些真正的“美的东西”呢？

追求不追求得到，又不是我要替对方考虑的事情，我只是觉得会因此“退而求其次”来追求我的人，很蠢。

这就好比说，比起班主任那样中年发福的大叔，正常人都情愿跟可爱美丽的女孩子交朋友吧。

而那些发自真心觉得我是“美的东西”的人，我希望他们可以去提高一下自己的审美，不要把心思放在我这种人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第一个跟我告白的人，后来总会偶尔冒出来几个人，有熟识的有完全没见过的，都来跟我表白。

啊啊，真的是。

为什么总是有人，忽略了那些在我们生活中，真正“美的东西”呢？

我喜欢“美的东西”，我会毫不犹豫地和她们做朋友，我想让其他人知道，“美的东西”在这里，大家应该把目光放到她们身上，大家快来看。

为什么要嫉妒“美的东西”，为什么要羡慕“美的东西”，为什么要诋毁“美的东西”。

和她们在一起，我只会觉得高兴，哪怕她们不是真心待我，哪怕她们会利用我。

倒不如说，我希望她们利用我，如果这能让她们的美，变得让更多人注意到。

如果说，把她们形容为“鸟”，那我就是想做她们的“鸟笼”。

比起让她们漫无目的地到处飞，如果有那么一个固定的地方，可以供她们肆意展现自己美丽的身姿，不是更好吗？

尽管我只是平庸之辈，但衬起她们的美，却是刚刚好。

所以我想与她做朋友——我想做她一个人的“鸟笼”。

因为她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鸟”。

……

5月14日

哪怕只是让它正眼看我一下。

鸟笼在心里默默许下愿望。

至于想把那只金丝雀关在笼子里这种想法……

 

                                                                                          3

对友谊来说，笑声确实是个不错的开端，同时也是最好的结局。

                                                                                                                      ——【英】王尔德《道林·格雷的画像》

 

我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我犯了什么事吗？

走在去办公室的走廊，我开始了一番自我审视。

最近我也没干什么坏事啊，成绩也没到要被单独叫出来“谈心”的程度……唔，虽然物理的小测才不及格了，但班主任是教数学的，按理说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吧。班里也一片祥和的（吧大概），有什么事一定要我去办公室才能跟我说吗？

我虽对自己最近的表现问心无愧，但在我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会对这样的“传唤”心有余悸。

“老师，你找我？”一套标准流程的“报告老师们好”鞠躬九十度后，我径直走到班主任的办公桌。

“你来啦。”他从作业堆中抬头看了我一眼（这就是教三个班数学的人的桌面啊），点点头，示意我找张空椅子过来他身边坐下。

我如实照办，尽量把拖椅子的声音压得很低，不敢破坏班主任办公室这肃穆的氛围。

“班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吧？”

我刚坐下，这中年发福大叔就劈头盖脸来了这么一句。

哈？不是吧大叔，这种事你就算问我也……

嘛嘛，虽说班长确实是要对班级情况有所了解才行，但是……这上来就这么说，搞得和什么领导谈话似的，他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啊。

“哈……多少应该是……知道的吧。”我不敢放声高谈，倒不是因为这里是办公室，只是觉得心虚，毕竟这种事向来都是我的青梅竹马他帮我了解的，所以只好笑嘻嘻的，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嗯嗯，我想你作为班里的班长，也应该是注意到了。”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显然是没注意到我心虚得不敢正视他。

注意到什么了你倒是快说啊，上数学课说话慢吞吞的也就算了，课间说事你也慢吞吞的，我要是想上厕所了你这耽误我是不是得负责啊。

我随意应和几声，内心暗自催促他讲快点。

“我们班新来的转校生，还完全没融入我们班集体啊。”他对我投以一个十分担忧的表情。

“她、她才.刚来我们学校一天吧？可能是比较怕生？”我支支吾吾地说道，想到自己对她的了解，只有青梅竹马的他告诉我的那点，还有……

昨天中午，那如寒冰似的一瞥……

唔唔，突然觉得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好冷，我不禁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哎，这种时候，就是你这个班长发挥带头作用的时候了！”他一字一顿，煞有其事地说道，“你得带我们这个，啊，新同学，赶紧地熟络起来我们校园，还有和班里的，这个同学们，啊，打好关系。”

“我一定完成任务！”

我之所以会这么迫不及待地应答，一是我确实想上厕所了，二是也快上课了，还是体育课，三是我确实求之不得这样的任务，这下我就有“官方批准”去接近她了。

我一离开办公室就小跑起来，赶往最近的厕所。

倒不是说没了老师的这个“任务”，我就不敢接近她，只是，你想啊，她那个……怎么说呢，“深宅的吸血姬”，确实很难让人靠近啊，而且她在想什么，我这愚笨的脑子是看不透，现在能获得一个现成的，靠近她的“话题”，能让我这笨蛋少走点想话题的弯路。

但笨脑子的我终究也想到了，她作为转校生，难道之前没有人给她介绍过我们学校的设施什么的吗？中年发福大叔的这个“任务”，真的不是无用功？搞不好人家一下就会拒绝我，哪怕这是“班主任的要求”，只要是之前参观过有了解的话，就没有一定会和我去的理由了吧？

天真乐观终究是我性格的主要成分，此刻它占据了绝对的上风，驱使着我还是高高兴兴地去上体育课，刚刚的烦恼很快被我置于脑后。

现在简单来说，只要找个时间，说服她让我带她转转校园，应该就能迈出“成为好朋友”的第一步了吧？

于是今天下午第一节下课之后，我一个人前往她的课桌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那时刻散发的孤高气场，一到下课，她周围的课桌就没了人影，我光是走到她附近，就觉得周围的气温降了下来。

那这样的话，说不定在夏天，我愿意多在她身边待着，这样就能减少觉得闷热的时间了吧。

抱着莫名其妙的乐观妄想，我来到她课桌前，见她正沉浸在自己手捧的书里，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我轻轻敲了敲她的课桌边。

“那、那个啊……同学……”光是她抬起了头来看我这个动作，就足以让我慌了神，本来涌到嘴巴的话，变得卡卡顿顿的。

光是叫她的名字，就这么吃力了！

不敢看她的眼睛，我稍稍撇过自己的脑袋，免得自己和她的视线对上。

她那，寒冰似的一瞥。

等待她的回应，时间流逝的速度仿佛都停滞了，我不敢确信自己呼进了下一口气，也没法看清楚墙壁上的挂钟，指针是否在转动，又或者是，实际上时间已过去千年？

“你，有事吗？”

这应该才是我第一次真正听到她的声音，尽管细微到一下子难以确认，尽管只是毫无感情的回应，尽管她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就把视线又收回到书本之中，但她的声音宛如鸟儿的低吟浅唱，清脆又动听，完美得让人怀疑其真实性，她不会真的只是一个精致的可动人偶，配上了人工设计的虚拟音吧？

“啊啊，就、就是……”大脑的思绪又擅自飘远了，我慌忙把它扯回来，“我、我是班长，所以，啊，那个，我想，带你参观这个学校！”

“……”

过了十秒？还是十分钟？还是十年？还是十辈子？

她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再抬头看我一眼我舌头打结的慌张模样。

“就是，怎么说，想带你熟悉一下校园，还有就是……我、我、我，我想你和做朋友！”

最后一个“友”字还没说清楚，我就咬到了舌头，我不得捂住嘴免得自己疼得叫出了。

哪有人想给别人留下这么窘迫的第一印象啊！

“哦，好啊。”

很简短，甚至听不出感情。

倒不如说，发生得太突然，即便她说话速度不快，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瞪大了眼睛，盯着她看，意识到她刚刚也没有抬头看我一眼，只是给自己手里的书，随手翻了一页。

“哈……哈？”

“我是说，带我参观学校，好啊。”

她依然是看着自己的书。

“那、那……下午放学，可以吗？”为了不让她看出来我刚刚咬到了舌头现在还疼得难受，我语气调得飞快。

“行。”

她还是看着书。

答应了？她就这么答应了？这个被人称之为“深宅的吸血姬”，散发难以接近的孤高气场，眼神宛如冰霜的转校生，真的不怎么了解学校的一花一树，就这么答应了我的邀约？

“还有别的事？”

“没、没有了！”我不知为何，哈哈大笑起来，估计是想掩盖内心的尴尬吧。

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了，我如同被完全溃败的散军，一溜烟似地跑走了。

太丢人了！不管怎么说，作为第一次的正式对话，实在是太丢人了！

而在逃跑前，我视线的余光注意到……

她始终没有再抬头看我一眼。

……

5月15日

金丝雀今天竟然正眼瞧了鸟笼那么一下，但就这一下，就足以把鸟笼慌得六神无主了。

鸟笼始终想不明白，它怎么就突然愿意瞧她一眼了？

而在这一眼之后，无论鸟笼这么努力，金丝雀都没再多瞧它一下了。

它还想让金丝雀，能多看看它。

毕竟只是一眼的话，是不可能有机会把金丝雀“关起来”的……

 

4

 在某种遍布宇宙的引力当中，发生的一段夏日的故事。

——【日】入间人间《那个与人拥吻的女孩是我的初恋》

 

“那个就是我们学校的图书馆。”

“嗯。”

“前面这个，是我们学校的体育馆。”

“哦。”

“看到操场旁边那个没有？那个就是我们学校的高三楼。”

“喔。”

“从这个过道上去，就是上实验课的地方。”

“啊。”

“我们学校的两个饭堂，一个在最西边，一个在最东边。”

“这样。”

“还有一个社团活动中心……”

“好。”

……

根本……无法展开话题。

无论我怎么介绍学校里的一草一木，她都只会简单回应几个字，其中听不出她的任何感情。

我们两个就这么走完学校的每一处角落，除了……

“我们最后要去的地方，是学校的游泳池。”

她只是静静地跟着我走，我们之间甚至还没有并排过。但我们之间的距离倒不远，该这么说吗？她就像个忠心的小狗一样跟着我，唔，这样形容总有种不真实感。总之，我一直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很淡，但却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这是她涂的香水吗？还是作为“美的东西”自带的呢？

我不得而知，也难以启齿去问这种问题。

我每次回头望着她，只有那寒冰似的眼神投射过来。

她在想什么？她真的觉得这一切都有趣吗？她实际上真的想让我带她逛校园吗？她其实有听进去我的介绍吗？

夏天，闷热，接近黄昏的午后，蝉鸣。

我迈着受挫的步子，只觉得一切都干巴巴的。

“学校的游泳池差不多在最偏僻的地方，而且因为设备都很久了，学生们对来这样游泳的热情也不大，学校的游泳社也废社几年了。”

说出这番话的我，是基于最后的热情呢，还是早就自暴自弃的本能反应呢？

而我脸上的表情，是苦笑呢，还是不愿面对现实的假笑呢？

学校的游泳池长度只有标准游泳池的一半，更衣室也不大，加上设备老旧，也难怪大部分学生们的热情不大吧。

“夏天的时候，无论有没有人会使用，学校都会安排人象征性地放水进池。”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对即便冷冷清清但放学后仍装满水的游泳池产生疑问，但为了气氛不那么尴尬，我还是尽量想到什么说什么，希望引起她哪怕一点点反应，就算只是像游泳池面那一点点的波纹也好啊。

“……”

“要……要进去更衣室看看……陈旧的柜子什么的……吗？”我感觉已经差不多要词穷了。

她点点头。

我领着她进了女生更衣室，她难道对这些感兴趣？不不不，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可仔细想想，她到现在，也还没有拒绝我的提议。

总觉得……更奇怪了，“深宅的吸血姬”，到底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啊？

刚进女生更衣室没几步，强烈的，熟悉的香气就扑面而来，我甚至不用睁眼，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爸！你怎么又在更衣室里吃（速食）拉面啊？还是在女生这边？”我冲着更衣室里长椅上的小个子男人吼道。

“哦——我的乖女儿，今天又要来游泳吗？”他对我咧嘴一笑，一只手捧着一大碗拉面，一只手架好筷子大快朵颐。

“不要因为学校放任你一个管游泳池，就这么随便啊！”

这个臭老爹，也不看看时候，我旁边还站着个人啊，你还想我在别人眼中留下更奇怪的印象吗？

但我没有和他继续拌嘴的余力，我赶忙望向一旁的她，带着某种撇清关系的辩解，急切地说道：“我爸在这学校里做体育老师，哈哈，他这个人就是这样随便又不靠谱的，别……”

她没听完我说的话，就对我爸简单鞠躬以示问候，态度还挺毕恭毕敬的。

“哦哦，你就是那个外国转校生吧？哎呀，可真是个漂亮姑娘啊。”我爸笑嘻嘻地说道，“希望你能和我家女儿好好相处哈。”

他起身，端着面的同时还不忘嗦两口，就这么走出了更衣室，走前用塞满面条的嘴对我们喊道：“别游太久啦，我大概七点回来把泳池的水抽走。”

这人到底懂不懂自己的女儿的啊——可我也确实没说自己“不是来游泳的”，按平时的情况，他多半是理解为我带着她来一起游泳的。

呃……那现在怎么办？

环视女生更衣室，气氛因为我爸的离去，一下子就冷掉了，这个人不但制造了一个插曲，还把本来就环绕在我和她之间尴尬的氛围，弄得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啊啊，这个臭老爹，今晚回家我一定要偷偷在你饭里塞巨辣辣椒油！

“你们父女……都好‘神奇’。”她的眼神还是如寒冰似的，嘴里却吐出了一句感叹，这……还是放学之后，我听到她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我目瞪口呆，我对着她目瞪口呆，一时间说不出半个字。

难道说，我还要谢谢我那个臭老爹，是他刚刚那叫旁人迷惑的行为，让她说出了除语气词之外的话？

“怎么了？”她要是能稍微偏个头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就能让她的提问更像是个提问了，可恶，你这“深宅的吸血姬”就不能再可爱点吗？

“嘛——就是，那个……要、要一起游泳吗？”在今天用尽了脑细胞来找话题的我，是近乎本能地说出了上述的话。

“不用，我看你游就行了。”她对我突如其来的邀请，作出了第一次“拒绝”。

“啊啊？不是，那个，这个时间点游泳没事的……”我以为她是不了解情况，所以慌忙补充道，因为她的言行一直超出我的预想，我更加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了。

“不用，我看你游就行了。”

她重复了一遍她对我的第一次拒绝。

“那好吧，就这样吧。”我只能妥协。

她虽然还是保持着没什么感情的发言，表情也看不出来丝毫情绪上的波动，但光是那寒冰似的目光，就给我一种不容辩驳的感觉。

听到我妥协于她的答复，她便走出更衣室了。

这是“我在外面等你”的意思吗？

她真的是，令人捉摸不透啊。

我便感叹着，从自己书包里掏出泳衣赶忙换好，匆忙淋浴后，随便在消毒池里踏了两下脚，就小跑似地来到游泳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急，就好像我稍微慢一点，她就会像鸟儿一样，张开翅膀飞走似的。

我看见她就坐在游泳池的岸边，脱下鞋的双脚与水面似有似无地接触着，书包和脱下的鞋就在她身旁，手里捧着一本书，她就这么坐着，读了起来。

夏天，闷热，接近黄昏的午后，蝉鸣，泳池，她。

我看得入迷。

她那经由阳光闪耀着的金色长发，此刻适时的，被带着热气的微风吹拂，摇曳着。

泳池的水面也泛起阵阵微波。

“你，不游吗？”

明明我们隔得并不遥远，她的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天籁，把我从肆意飘荡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啊啊，我、我先做个热身运动。”

似乎是从她这句话中，读出了“她应该不会中途自己走掉”的答复，以此获得了莫名的勇气，我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做起了热身运动。

做完热身运动之后，我下水了，感受着因为阳光直射而一开始如同温泉的水温，我在泳池里游了几个来回，才敢游到她面前去“打扰”她。

“你很喜欢游泳吗？”她把书也放到一旁，望着以“大”字型浮在水面上的我。

“不是啊。”我一边享受着因为浮力所带来的安宁感，一边望着湛蓝的天空，说道，“我只是太讨厌夏天了，所以需要游泳来逃避夏天。”

“逃避夏天？”她微微荡起自己的双脚，于水面上拨弄起点点浪花。

“夏天的一切我都讨厌啊，温度，阳光，蝉鸣，闷热的感觉……但如果是泡在水里，就会觉得很舒服。”我猛地憋了一口气，随后让自己沉入池底。

嘴里缓缓吐出一个又一个气泡，无论是浮在水面上，还是潜在水里，我都会感受到一种安宁感，一种和夏天带给我的烦闷完全不同的安宁感。

浮在水面上的安宁感，来自于浮力；潜在水里的安宁感，则来自于被水包裹的感觉。

阳光透过水面照耀在我身上，也给我带来光亮，让我依然能看清那湛蓝的天空，还有……

还有就坐在泳池边，看着我潜在水里的她。

可能是因为水面阻挡吧，她的身影自然是有些歪扭的，可让我诧异的是，这样透过水面去看她，她那碧蓝如海的眼睛，此刻却感受不到丝毫那如寒冰似的目光。

我浮出水面，大口吸着夏天闷热的空气。

我甩了甩头，对着她咧嘴一笑。

“透过水面去看你，你也是这么美呢。”

“唔……”她前倾着身子，用我从没见过，也不知道怎么形容的表情盯着我，似乎是.有些生气？

“嘛，那个，就是说，溢美之词，无论说多少次，听多少次都没关系啦。”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但秉着先笑着辩解就能触发“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我笑哈哈地说道。

“哗啦。”

她猛地摆动起双腿，激起的一大片水浪径直向我袭来。

“呜啊。”我一边伸出双手徒劳地抵挡，一边悲鸣，旋即顺势又潜入水中。

她原来会生气。

又见到了她新的表情。

而且即便是生气，她也是这么美。

这话当然不会对她说。

很开心。

在水里也憋不住笑，所以很快又浮出水面。

“你也下来嘛。”

我试着再邀请她。

“不用。”

她自然是又一次回绝。

“可是你想，夏天很热，对吧？”

“嗯。”

她没有反驳。

“出汗的感觉，很讨厌，对吧？”

“对。”

她点点头。

“所以就会想要凉快一点，对吧？”

“是。”

她同意道。

“那就下来嘛，很舒服的。”

“嗯……”

她用自己的一根食指，依着自己完美无瑕的脸蛋，作出一副思考的表情。

什么啊“深宅的吸血姬”，你这不是会什么叫“可爱”吗？

“那好吧。”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露出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

她双手撑在岸上，一点一点让自己下水。

欸？不是，等一下？

她就这么下了水，双手还抓着岸边不放。

“我没带泳衣。”她小声地说。

这种事你早点说嘛！

“而且，我不会游泳。”她的声音又低了八度。

这个才是关键吧？那你就别下来啊！

让不会游泳又就这么穿着校服下水的她泡在水里挣扎这种事，我肯定是做不出来的。

我托着她，让她得以浮在水面上。她金色长发就这么沾着水，有些散乱地展开着。

“原来浮在水面上，是这样的感觉。”

其实第一次你大可以再害怕点，我内心很想这么说，毕竟她自始至终，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

“不要乱动哦。”我一边叮嘱道，一边撤下拖着她的手，随后自己也浮在水面上。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边浮在水面上，边看着湛蓝的天空不再湛蓝，被黄昏的橘黄一点点吞噬，直到名为“夜晚”的紫黑一点点出现。

“你真的讨厌夏天吗？”

她问道。

“嗯……”然而我没办法作出可爱的思考模样。

“大概还是很讨厌吧。”

夏天，闷热，接近夜晚的黄昏，蝉鸣，泳池，她。

夏天其实，并不尽是讨厌的东西啊。

……

5月16日

鸟笼做到了，金丝雀对它产生了兴趣，从先是“驻足围观”，再到绕一圈仔细观察，最后钻进了鸟笼里，栖息了起来。

可是为什么金丝雀对鸟笼产生了兴趣，愿意让鸟笼把自己“关起来”呢？

笨蛋的鸟笼，当然不会知道……

 

                                                                                      5

“所有的女人都是鸟儿。”他冒昧地说。

“我是哪一只鸟呢？”——迅速而又热切。

“一只燕子，我想，有时是一只天堂鸟。大多数姑娘都是麻雀，当然——看见那边一排保姆吗？她们就是麻雀——或者是喜鹊？当然你遇见过金丝雀姑娘——还有知更鸟姑娘。”

“还有天鹅姑娘和鹦鹉姑娘。我觉得所有成年女人都是老鹰，或者猫头鹰。”

                                                                                                                      ——【美】F.S.菲茨杰拉德《漂亮冤家》

 

她有着如盛夏太阳般的笑容。

因为这一点，我喜欢她。

所以我向她表白了。

她说我是第一个向她表白的人。

我很高兴，也很自豪——关于我是第一个发现她的美的人。

她拒绝了我的表白，因为她觉得她不是真正“美的东西”，她觉得我这样条件的人，有权力，也应该去追求真正“美的东西”，而不是把心拴在她身上。

我觉得她是个笨蛋。

因为她对于自己有着如盛夏般的笑容这件事，毫不自知。

我觉得自己作为第一个发现这一点的人，有责任把这件事，传达出去，告诉给其他人，让他们也发现这一点。

所以我决定留在她身边，而不是像一般的表白者，在求而不得后要么黯然离场要么死缠烂打，我只是继续做她的青梅竹马。

反正她是个笨蛋，是个烂好人。

所以不会对此感到芥蒂。

她说为了让更多人知道什么是真的“美的东西”，她甘心做“鸟笼”。

所以她做班长，所以她像个傻大姐一样处理班级事务，所以她甘心被她认为真的“美的东西”使唤。

久而久之，班里人都“离不开她”。

谁让没了她，就没人会和老师争理；没了她，就没人捧着差了数的作业跟老师说交齐了；没了她，就没人会替值日生“出现意外”时打扫课室卫生。

她毫无疑问是个大笨蛋，是个烂好人。

但就是这样的人，适合替我这样善于观察却懒得开口的人，当那个“传话筒”。

我不觉得我在利用她，只是我们两个刚好“优势互补”罢了。

更何况，在她做着她觉得，可以让其他人发现真的“美的东西”就在身边的事情时，也是我觉得，可以让其他人意识到她那如盛夏一般的笑容的事情。

“我说我说，你不觉得，最近班长和那个转校生，走得很近吗？”

“是啊是啊，班长现在一门心思都只在她身上吧？都到了偏袒的程度了。”

虽说只是一些班里的闲言碎语……

5月29日

金丝雀在鸟笼里欢快地唱着歌。

一派祥和……

但也没说错，是吧？

我看着她，那个转校生。

她那寒冰似的眼神。

嘛，只不过是个，稍微漂亮些的洋娃娃罢了。

我之前就跟她说过，我不懂她所认为的，真的“美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话还有后半句，但只要是她认为的，我便不怀疑。

只是我从来没告诉她，还有后半句。

所以——

趁着转校生一次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找到了她。

“喂，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我叫住了她。

你好啊，金丝雀。

“你跟我们班长大人，最近走得很近啊。”

其实你才不是金丝雀吧。

“怎么了？”她的声音似乎在发颤，啊啊，我有这么吓人吗？我明明只是个子高了点，我已经说得够没精打采的了。

“不是说不能和我们班长大人走那么近啦。”我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只是，怎么说呢……”

我感到一阵烦躁，因为我不善于言辞，不懂得控制分寸，虽然那个笨蛋向来直言不讳，但她知道怎么样不让对方生气。

那个笨蛋，也是鸟儿啊，至于她到底是麻雀，喜鹊，金丝雀，天堂鸟还是青鸟，这些都不重要——至少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总之，她绝不是什么“鸟笼”。

她觉得她是“鸟笼”，可实际上在我看来，她只是一只愿意陪任何其他鸟一起飞的笨鸟罢了。

大家都想要这样的笨鸟来陪自己，毕竟“绿叶衬红花”。

我眼前，有个鸟笼。

所以大家会嫉妒，一直有笨鸟陪伴的那只鸟。

里面装着两只青鸟。

而“鸟笼”只是一个展示道具，并不是自保的栖息地。

我拿出一只锤子。

如果你想让大家不嫉妒你，那你就不能把她和你一起关在“鸟笼”里。

我奋力向鸟笼砸去。

你应该带着她一块飞，飞到大家只能仰视你们的高度去。

鸟笼，碎了。

这样，才是最好的……

两只青鸟飞了出来，飞出了窗外。

她没等我说完，就对我鞠了一躬，然后飞快地跑着离开了。

我打了个哈欠，心想自己应该把话说清楚了。

夏天，闷热，蝉鸣。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倾泻在地板上。

我顺着阳光看向窗外，

有两只青鸟，一同翱翔在湛蓝的天空之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