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搬运/小说/中文]Outregulator[于禁忌之地为邻 第四卷][已完结][2018]

第34章 那一天，那一天，那一天

    我是从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

    当我能够看见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之时，我就在行走。

    用两条腿，一步一步地走过巍峨的群山，穿过青葱的草原。

    我不想用双翼飞行，因为我想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

    在有的地方，脚下的树林向着天边蔓延，每当有风吹过，就能看见无数的树叶腾空而起，点缀湛蓝的天空。

    在有的地方，脚下是金黄色的沙石，在耀眼的阳光下盘旋，掀遮天蔽日的粉尘。

    在有的地方，脚下有无尽的海洋，波涛在蓝色中翻滚，喧哗出一片又一片的浪花。

    在有的地方，脚下盖着洁白的积雪，银白色的冰晶在自满天的乌云中飘落，为整个世界洒满朴素的轻纱。

    春天，微风吹开小小的花苞；夏天，鲜艳的花儿绽放；秋天，枯萎的花瓣凋零；冬天，种子在冰雪中呼吸。

    然后春天，再次来临。

    真的是一个有着各种色彩的世界。

    不过，在这一路上，我也发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东西。

    在群山之间爬行的黑色巨兽、在漆黑的深海里狂舞的巨蛇、于暴风雨之间飞行的大鸟、在峭壁间聚集的巨龙。

    这些和我差不多，甚至比我还要巨大的东西。

    大家好像都可以交流的样子，但是他们似乎并不想同我交流。

    当然，也有很多比我还要小的东西。

    在荒野间爬行的魔物、住在极北之地冰雪中的大妖精、在青山绿水中生活的动物……

    以及……

    一堆一堆聚集在一起，不断扩张着生活领域的——

    人类。

    每一个还没有我的爪尖大，看起来也无比的弱小，但是却比其他任何一种存在的数量都更多，也拥有了最多的生存空间。

    原本还只是一个小区域，结果后面渐渐发展成了无比巨大的大区域。

    他们能够猎杀其他远比他们更加强大的动物和魔物，进行着很多我根本无法理解的行为。

    当然，他们也更加地“不欢迎”我。

    每一次我想要靠近一些的时候，和那些魔物动物不同，除了逃跑以外，他们也会对我发动攻击。

    虽然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作用，但是我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他们并不希望我靠近他们。

    他们所使用的语言与魔物之间所使用的语言并不相同，不过好在我能够听懂。

    “白色！白色的怪物！”、“快跑！”、“杀了它！”基本上就是类似的声音。

    所以，我选择远离他们，独自在其他地方流浪。

    世界很大，没有人类的地方也很多。

    我走过了很多的地方。

    太阳从天际线冒起的那一刹那，我就慢慢地起身，开始一天的旅途。

    看着阳光明媚，风雨飘摇，冰雪交加。

    虽然很多存在都会感觉到我的到来然后迅速地逃离，但是那些植物还在那里依然不动。

    他们也确实不会动就是了……

    看着天空从湛蓝到昏黄，最后化为浓重的夜。

    我就停下来，看着满天的繁星，和用柔和的银光照耀这个世界的月亮。

    我会张开白色的双翼，看着身边的植物散发出点点飘散的光芒。

    寂静的夜晚里，唯有微风不绝。

    直到清晨的阳光抬头，抹去所有的星光，让月光隐于泛白的天穹之上，我又慢慢地起身，继续向前。

    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游过看似无边无际的海。

    这个世界，真的很大。

    直到，有一天。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个留着棕色的短发，穿着带着不少灰尘的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向我搭话了。

    简单清脆的声音，在我的脚边响起。

    很不可思议。

    她不害怕我。

    她居然向我搭话了。

    “人类……你……不害怕我吗？”

    结果她用手轻轻地捂住了耳朵，脸上满是我看不懂的表情：

    “本来是挺害怕的，但是我远远地看着你慢吞吞地走着，还小心翼翼地躲着那些树儿，我就猜你一定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可怕。”

    但是她眯起了黑色的眼睛，轻轻地吐了吐舌头：“不过你的声音好大啊，能不能小一点啊，我的耳朵都被你给震聋喽！”

    “对不起……”

    我试着降低了自己的声音，结果她笑得更开心了。

    “对不起什么的……你果然没有大人们说的那么可怕啊。”

    “是么……”

    “是啊，并且你会这样说话，就证明你可以和我们友好相处对吧？”

    “啊……”

    这就是，一切的开端。

    后来我知道，她是我当时所在区域附近的村子里的孩子，她因为没

    有父母所以喜欢自己一个人跑到离村子很远的地方来玩。

    之后，我们许下了每天在这里碰面，一起聊天的约定。

    她并没有因为我的外貌，因为我是一个魔物而害怕我。

    但是，也只有她了。

    “我没有跟村子里的人说你在这里，我猜他们绝对不会相信你是个好人的。”

    “哦。”

    我趴在群山和森林之中，收起尾巴和双翼隐蔽了自己的身体，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没有名字。”

    “哈哈，正好我也没有名字，我不喜欢大人们给我的名字，叫‘春花’什么的不觉得很难听么？”

    “是么？”

    后来，我渐渐地意识到我可以用意识来和她交流。

    「怎么样？」

    “哦哦哦哦哦！好厉害啊，你的声音好好听啊，如果你能用这个声音和其他——呃，外貌也不行吧……”

    “确实呢。”

    除了她以外，我并不觉得人类会像她一样地愿意与我交谈。

    “诶……姐姐你就用那个声音和我交流嘛……声音直接出现在头脑里总觉得很厉害的样子啊！”

    「姐姐？」

    “对啊，你的声音比其他的女孩子都好听多了，你长这么大年纪肯定比我大吧，我叫你姐姐肯定没有问题。”

    「嗯……」

    就这样，我们之间开始慢慢地有了交流，我告诉了她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充满着各种各样色彩的地方，她则是告诉了我好些人类的知识，比如拉钩。

    “姐姐！姐姐！我们来拉钩吧？”

    「拉钩是什么？」

    “哎……这都不懂啊，姐姐你好笨啊。”

    「我毕竟不是人类啊。」

    “拉钩啊，就是两个人把小拇指勾在一起，相互许下绝对不能违背的誓言哦？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这样哦？”

    「可是……我这个样子没有办法拉钩啊？」

    “也是啊，姐姐你毕竟这么大啊，爪子又这么锋利。”

    「抱歉了，不能陪你拉钩了……」

    “嗯……也没关系啦，但是就算不拉钩姐姐你每天都会来陪我玩的吧？”

    「嗯。」

    “那就好……啊，但是作为补偿你明天来的时候要送我礼物啊？”

    「礼物……你想要什么？」

    “虽然姐姐老是拿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但是只要是姐姐送的我都喜欢啦。”

    「明白了。」

    虽然很多时候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比如喜欢。

    “姐姐，我喜欢你。”

    「喜欢是什么啊？」

    “嗯……姐姐你突然这么问我也答不上来啊。”

    「答不上来……那么就能“喜欢”我吗？」

    “当然啦！喜欢是一种感觉，一种情感，就算说不出来也能够喜欢的！”

    「不理解……人类的情感果然无法明白……」

    “哈哈，不理解也行啊，姐姐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就行了。”

    「可是，喜欢或者不喜欢，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可大了！喜欢姐姐你的话，就是想要和你待在一起，想要一直一直和你待在一起啊！”

    「这样啊……」

    “姐姐你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

    “姐姐好狡猾啊……”

    「诶？」

    她微微鼓起的脸颊，和那个问题的答案。

    我都不知道。

    “诶……姐姐，你昨天送我的那块好漂亮的石头被村子里的大人拿走了……”

    她双手后背，低着头呢喃着。

    「我再去帮你找一个吧？」

    之前从附近的山里扒出来的石头，因为会在阳光下闪光所以我就送给她了。

    “嘿嘿，才不用呢！”她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将背着的手在我的面前摊开。

    她带着些许灰尘的掌心中，是有着各种色彩的珠子。

    “但是他们给了我好多糖啊，我把一部分分给了其他孩子，这些你和我一起吃吧？”

    「吃……我并不需要……」

    “别这么说嘛，摊开爪子！”她这么一说，就将这些被称为糖的珠子扔进了我的爪子里。

    然后自己扔了一颗进嘴里。

    “唔，好甜啊，姐姐快试试。”

    「好。」

    我将那些细小的珠子放进嘴里。

    当然，什么感觉都没有。

    “怎么样？”

    「呃……没什么感觉啊。」

    “诶！”

    这样的日子持续着。

    一直持续着。

    “昨天的日记忘记写了……”她垂头丧气地对着我说道。

    「日记？」

    “就

    是用来记录每一天发生了什么事的东西啦。”

    「为什么要记录每一天发生的事？」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的轻柔，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因为有些事情不想忘记，也不能忘记啊。”

    她抬头看着我，我低头盯着她黑色的眼睛。

    “和姐姐在一起的每一天。”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

    每一天她都会来找我，或早或晚，每一天她都会离开，或早或晚。

    我也没有继续流浪，只是待在群山之间，等待着她的到来。

    “姐姐啊……”结果今天她来了，脸上却不是很开心。

    「怎么了？」

    “我把你的事告诉村子里的人了。”

    「嗯？」

    “他们有的说我是小骗子，有的则是让我不要再来找你了。”

    「……」

    “他们说你很危险，他们说你只是想要吃了我，有的人甚至在骂我，我今天差点就来不了了……”

    她的声音在颤抖。

    「……」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他们都不相信我呢？为什么他们都不愿意相信姐姐你呢？”

    她抬起了头，晶莹的水珠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那，我还是离开吧。」

    “别啊！姐姐你要是走了……”

    「……」

    “就没有人陪我了……”

    她的声音与平时不同，没有了活力，没有了很多我不明白的东西。

    「……」

    我明白的。

    人类，就算有她理解我，其他的人也是一样的。

    所以——

    “对了！”她突然猛地抬起头，向着前方跑了两步，来到了视野开阔的地方。

    「怎么了？」

    “上次姐姐你找的那块会发光的石头，那些大人拿到也挺高兴的，所以只要姐姐你拿礼物送给他们，他们就一定会开心的，一定就会相信姐姐你没有恶意了！”

    她的眼睛里还闪耀着泪花，但是脸上却有着与平时相同的笑容。

    「那……要送什么啊？」

    她的笑容，她的笑容。

    她伸出一根手指，抬起头指着天空。

    “月亮这么亮这么美丽，姐姐你把月亮摘下来不就能当礼物了！”

    「好。」

    我展开许久未用的双翼，看着天空中的月亮。

    开始远离地面。

    “下次再见吧，姐姐。”地面上的她，黑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棕色的短发和带着灰的白色连衣裙在夜的微风中摇曳，笑着对我挥手。

    我们每一天，都是如此告别。

    「嗯，下次再见。」

    我对着她挥了挥爪子。

    这是她教我的。

    于是。

    那一天。

    人称。

    灾厄之日。

第35章 在那漫长的时光里

    我没有想到。

    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们所在的世界，为什么是一个蓝色的圆球？

    我们所看见的月亮，为什么也是一个满是坑洞的……圆球？

    并且还……这么大？

    我原以为月亮不再发光，是因为时间已经到了白天。

    毕竟……白天时看不见月亮的，所以不会发光也是正常的吧？

    因为周围一片漆黑，所以我无法判断。

    也许等时间到了夜晚，月亮又会亮起来吧？

    但是。

    当我把月亮撞向地球之后。

    当我看见离世界越来越近的月亮，带着烧红的火焰直接撞上了突然冒出来的，长达几百万米的巨大魔法屏障的一瞬间。

    我大概明白，有什么东西错了。

    我急忙以最快的速度飞向世界——也就是那个以蓝色的圆球。

    但是，一切都晚了。

    根本看不出任何阻挡的痕迹，巨大的魔法屏障在一瞬间被同样巨大的月亮砸得粉碎，但是我也在这个时候，几乎到达了地面。

    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天空，整个地面都在摇晃。

    下一刻。

    这个世界，崩塌了。

    月亮与地面接触的一瞬间，我看见了。

    天边巨大的阴影之下，被掀起的地面。

    我曾经在大海的边上，见过名为海啸的现象。

    原本平静的大海在阴暗的天空之下涌动，最后在海安掀起几十米甚至几百米高的巨浪，足以将我淹没。

    我曾以为那是这个世界所能引发的最大的力量。

    现在的大海，更加的狂暴，海水仿佛活了一般地翻腾。

    但是这都不算什么了。

    因为现在，我看见了。

    由被月亮碾碎了的地面与亮红色的熔岩所形成的，近千万米高的“海啸”。

    天空已经看不见了。

    天际线也被淹没了。

    整个世界都看不见了。

    只有遮天蔽日的巨大岩石碎片，裹着足以燃烧天空的火焰，向着这边席卷而来。

    不，不止是这边。

    而是向着整个世界。

    地面在震动，地面在撕裂。

    所有的声音都被巨大的轰鸣所淹没。

    我明明离月亮落地的地方如此远。

    抬头却依旧看不见天空。

    只有在一瞬间穿透云层，飞到千万米的高空，然后急速落下的。

    巨大的火焰。

    散发着淡淡光芒的魔法屏障又一次覆盖了整个天穹，然而又一次地被轻易地碾碎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挖了一条深沟，不顾从里面喷出的水源，将所有的土石在沟的边缘堆起了一座近千米的山脉，想要阻挡，想要帮那些植物、动物、魔物、人类来阻挡这些“火焰”。

    阻挡？

    当那些火焰降临的时候。

    当千万米高的“海啸”扑到这边的时候。

    我才明白。

    不可阻挡。

    所有的存在都在哀嚎。

    植物在摇他的叶子，在狂暴的气流中扭曲。

    动物和魔物都在狂奔，在剧烈的震动中死去。

    都想要远离，远离这本不应该到来的毁灭。

    但是这都没有作用。

    铺天盖地的巨大火焰与拔地而起的“海啸”很轻易地将连同我在内的整个世界都淹没了。

    所有的狂乱都被隔绝在了无尽的火焰之中。

    等我挖开了将我淹没的，燃烧着的火石爬出来的时候。

    整个世界都变样了。

    所有的色彩都消失了，只剩下黑色的大地，乱卷的火流，与灰暗的天空。

    整个世界都在燃烧。

    植物没了。

    动物没了。

    魔物也没了。

    只剩下黑色的大地，与在大地间爬行的火焰。

    灰色的气体淹没了世界，掩盖了整个天空。

    我艰难地迈出步伐，踩踏着这个脆弱不堪的世界。

    每一步下去，都会将黑色的地面碾碎。

    我想去找她。

    但是我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她了。

    全世界都变得一模一样。

    黑色的地面，红色的火焰，灰色的天空。

    曾经广阔无边的湛蓝色海洋。

    曾经遍布整个世界的绿色植物。

    曾经映照整个世界的多彩天空。

    曾经一起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一切。

    全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是被埋起来了吗？

    我抬起已经被烧得焦黑的爪子，开始不停地挖。

    到哪里挖？

    在哪里才能挖到？

    我不知道。

    我

    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不停地挖，将焦黑的石头扔得到处都是。

    在哪里？

    会在哪里？

    都被埋在哪里了？

    没有。

    不管怎么挖，都只有无尽的黑色岩石，与仿佛永远都不会熄灭的火焰。

    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

    “对不起。

    第一天。”

    “什么都没有挖到。

    第五天。”

    “整个世界，依旧在燃烧。

    第十七。”

    “我不知道，时间好像不对。

    第五十一天。”

    “极北之地，还剩了一块冰晶，蓝色的。

    第一百二十二天。”

    “那边有一座巨大的山石，很像一条巨龙。

    第三百九十九天。”

    “我看见了人类，在小小的魔法屏障里，他们叫我‘灾厄’。活下来了，太好了。

    第九百七十一天。”

    “火焰褪去了，太好了。

    第两千三百八十六天。”

    “有一滴水，从灰色的天空中落下来了，太好了。

    第七千七百九十九天。”

    “灰色的云和气……散了。

    第两万四千三百五十四天。”

    “被月亮撞到的地方，有好大一个坑，坑的边缘是万米高的山，里面还在燃烧。

    第四万四千六百零一天。”

    “天空回来了，太好了。

    第五万七千五百二十一天。”

    “黑色褪去了。

    第七万八千六百零十五天。”

    “植物回来了，太好了。

    第九万六千六百天。”

    “动物回来了，太好了。

    第十二万零三天。”

    “魔物回来了，太好了。

    “我看见了海，一点一点地汇集，太好了。

    第二十三万一千五百七十七天。”

    “我是不是不要乱走，就不会添麻烦呢？

    第二十四万三千一百九十六天。”

    “这个世界，有了原来的一部分样子了。

    但是很多失去的，再也回不来了。

    第三十一万五千九百七十三天。”

    “今天有人类来了，但是他们偷看了我的日记就跑了。

    他们叫这里……禁忌之地么……

    第四十三万三千九百一十一天。”

    “今天，看着太阳升起，落下。

    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二十天。”

    “今天，看着太阳升起，落下。

    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二十一天。”

    “今天，看着太阳升起，落下。

    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二十二天。”

    “今天，看着太阳升起，落下。

    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二十三天。”

    “今天，看着太阳升起，落下。

    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二十四天。”

    “今天，看着太阳升起，落下。

    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二十五天。”

    “今天我遇见了一个人类的少女，她的名字叫依米，她是一个公主，被流放过来了，总是闭着眼睛。她的声音很轻，我无法判断她的声音是否动听，但我想应该像是鸟儿的啼鸣，虽然我没有机会听见过，但她的声音，一定比鸟儿更动听。她的外貌很柔弱，我无法判断她的长相是否漂亮，但我想应该像是天空中的阳光，因为我经常能看见阳光，她的外表，一定比阳光更美丽。她的头发真长啊，比我见过的人类的头发都要长，她要在这里住下了，现在她睡着了。

    第四十三万五千七百二十六天。”

第36章 我只为了，我们的约定

    从那一天起，这个世界就变了。

    就算是开始渐渐地恢复之后，世界也与过去的世界不一样了。

    大海回来了，但是却不会再无休无止地冲刷着海岸，只有在中午和午夜才会有潮汐慢慢地漫过沙滩，细细地褪去，再无动静。曾经包容万物的大海，也只剩下渺渺无几的生命。

    白天和夜晚变得比过去更短，我对时间没有太多的概念，但是如果说灾厄之日以前的一天是二十四个小时的话，现在的一天，大概只有十八个小时了。

    变化的四季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春、夏、秋、冬都没有了。只剩下永远都照常升起与落下的太阳，以及反复萌芽又死去的植株，长青、落叶、白雪……都没有了。

    一切都改变了。

    所以，我也没有再离开这片土地一步。

    因为，我已经不想再给这个世界添麻烦了。

    我趴在平静的大海边上，看着遥远的海平面。

    那里是依米离开的方向，依米所乘的船离开的方向。

    那一天，依米被那艘船带到这里。

    那一天，依米被那艘船带离这里。

    那一天，我趴在这里发呆，看着太阳升起，看着太阳落下。

    现在，我趴在这里发呆，看着太阳升起，看着太阳落下。

    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什么都变了。

    小咕不在了。

    依米也不在了。

    我看着海面。

    看着不停翻腾的——诶？

    巨大的水泡从海底接连不断升起，在平静的海面破裂，扩散出巨大的波纹。

    原本平静的海面开始翻腾，蓝色的水波一阵接着一阵，白色的泡沫与水花交替着在海面旋转，化为极速旋转的漩涡。

    下一刻，蓝黑色的影子从漩涡中喷射而出。

    那是一条几十米的长蛇，蓝黑色的鳞片在她的身体表面开合，倒长的尖牙在阳光下反射着线一般的光芒，锋利的鱼鳍如爪般锐利，腹部的白色尖角上带着暗红色的光芒。

    将近十米的银白色尾鳍仿佛巨大的扇面，在海面掀起巨大的波涛。

    几十米的身躯有一大部分都沉在蓝色的海面之下，只有那双白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趴在海边的我。

    我想起来了啊。

    她的名字。

    “吼吼……（小咕……）”

    不，也许不应该叫她小咕了。

    巨大的尾鳍在空气中划出银白色的光幕，下一刻。

    比我的身躯还要高的海浪从汹涌的海里升起，升降翻腾之后直接砸向了我。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你到哪里去了！）”

    “……”

    碧蓝色的海水在小咕的身边翻腾，一道又一道的海浪冲刷着这片海滩。

    小咕是发怒了，但是我无言以对。

    我……没有出去，出去阻止那些人类带走依米。

    “咕噜噜噜噜咕噜！（你知不知道依被带走了！）”

    她张开了嘴，喷出巨大的火焰呈柱状漩涡直接烧灼着我的身躯，将我周围的沙地染上了一层焦黑色。

    “吼……（我知道……）”

    现在的她，是足以影响这片海洋的最为强大的魔物。

    利维坦。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你为什么不阻止那些人类！）”

    小咕她的身躯如长蛇般涌动，粗长的尾部带着巨大的银色尾鳍直接砸向了我的脑袋，巨大的声响掀起的海水直接溅了我一身。

    “……”

    阻止。

    怎么阻止。

    “咕噜咕噜，噜咕噜噜！（如果是你的话，当时一定可以做到的！）”

    我又一次被扑面而来的海浪淹没了。

    “吼吼吼吼，吼吼……（人类是不会理解我们的，因为我们是魔物……）”

    啪！小咕的尾鳍又一次砸在了我的左脸上。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我不管！依呢？依在哪里！）”

    “吼……吼……（她……走了。）”

    接下来，又是巨大的火焰直接冲刷着我的身体。

    “咕噜噜噜噜！（我知道她走了！）”

    “吼吼吼吼吼……（你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

    啪！又是一尾鳍打在了我的右脸上。

    “咕噜噜噜咕！（我只知道依不在这里了！）”

    “……”

    最后，巨大的海潮直接轰上了整个海滩，从天而降的海浪又一次淹没了我。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都是黑你的错！）”

    等海水退下，浸入到沙粒之下之后，小咕已经从海面上消失了。

    大海又归于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回到海里了么……

    我看着小咕消失的位置。

    你回来了。

    真是太好了。

    ———————————————————————————————————————

    我拖着步子向着北边走去，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想要离海远一点。

    因为自己无法面对小咕。

    她是那么努力地想要将依米留下来，但是却因为当时还没有成长到现在这样，所以无能为力。

    不过……小咕长得好快啊，毕竟依米离开了也就几天而已。

    几天？

    几天……了？

    日记上记得有的吧？

    我写日记了吗？这几天？

    我站在原地，不停地回想着。

    算了……不想了。

    这样一定可以的吧。

    我不是人类。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魔物。

    但是我唯一知道的是，我是灾厄。

    曾经一度毁灭了这个世界的，灾厄。

    也许曾经的利维坦、贝希摩斯都因为在那一天死去而忘记了我所犯下的错误。

    但是，那条龙还记得。那一天，她应该是被那条已经化为山石的，最大的巨龙给保护住了吧。

    人类也还记得，哪怕人类的寿命很短，但是人类的语言和文字，终会把我在那一天犯下的错误不断地传下去。

    不是么？

    就连依米，不知道我的身份，但也曾说过灾厄是最为凶恶的魔物。

    这就是我在人类的记忆中所留下的，不可磨灭的痕迹。

    人类是不会原谅我的。

    我不明白人类的感情，不如说我连魔物的感情都不了解。

    我知道他们不会原谅我，但是我无法理解他们的感情。

    那条龙是想要杀了我。

    人类呢？他们如此地害怕我，如此地憎恨我，也是想要杀了我吗？

    但是他们都没有办法做到。

    我是不会死的。

    哪怕这个世界陷入火海，哪怕海水再一次干涸，哪怕整个天空都被灰暗所笼罩，哪怕每一条生命都再一次消亡。

    哪怕斗转星移，时间的长河奔腾而过。

    我也不会死。

    因为，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死。

    我不知道自己怎样才会死，只是这样活着。

    看着太阳落下，却无法再看见月亮升起。

    从过去到现在，从过去走到现在。

    我都忘记自己的双翼是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残破的了。

    是在那一天被掩埋之后吗？

    忘记了。

    我都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烧成焦黑色的了。

    是在那一天被火焰灼烧之后吗？

    忘记了。

    只知道就算如此，自己也依旧没有死。

    死了是什么感觉？就算是没了么？

    我不知道。

    我看见贝希摩斯死了还会重生，虽然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贝希摩斯了。

    我看见植物死了还会重新发芽，虽然已经不是原来的那棵植物了。

    我看见利维坦死了还会重生，虽然已经变成了现在的小咕。

    我看见人类死了还会繁衍，但却没有能够再接纳我的人。

    所以，只要不再添麻烦就好。

    不为人类、植物、动物、魔物、这个世界添麻烦就好。

    就呆在这里就行了。

    只要不乱动就好了。

    只要——

    就在我低头的一瞬间。

    我看见了荒芜的地面上，有着一抹浅浅的绿色。

    那是……用干枯的藤蔓和树叶编成的斗篷。

    是依米穿的……不对。

    我记得那一天，依米被带走的时候，她身上是穿着斗篷的。

    但是这里为什么还有？

    ——去帮我找一些树叶和藤蔓来。

    我突然想起了那一天，依米所说的话。

    依米又编了一件，但是依米身上的那一件并没有坏掉啊。

    所以说这一件是——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想起了什么。

    难道……

    不会……

    我伸出爪子去，将那件斗篷连着周围的泥土一起铲了起来，放在爪心里。

    看着已经缺了一根爪尖的爪子。

    看着爪心里那一件，明显比依米的身体要小一些的干枯斗篷。

    看着依旧挂在自己胳膊上的，依米的那件破掉的衣服。

    我不明白啊。

    从与依米第一次见面起就是。

    依米的话，依米的动作，依米的表情，我都不明白。

    但是我们约定过。

    ——我不会扔下你的。

    ——我会一直陪着你。

    ——直到生命的尽头。

    但是我们拉过钩。

    ——我一声令下的话，小黑你能随叫随

    到吗？

    ——能啊。

    但是我说过的。

    ——那……我想呆在依米的身边。

    你为这片土地，为我带来了我本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再看见的东西。

    你为这片土地，为我带来了我本以为我已经看过无数遍相同的色彩。

    我不知道什么是温暖，但是我看见了你淡橘色的长发，远比阳光更耀眼。

    我不知道什么是美丽，但是我看见了你满脸红的笑容，远比世界更美丽。

    我不知道什么是自己，但是我看见了你给予我的名字，远比一切更重要。

    我慢慢地将爪子抬起，将斗篷连着那堆泥土一起倒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细碎的泥土顺着我胳膊表面的凹凸缝隙滑下，只有那件干枯的斗篷挂在了我的胳膊上。

    我展开双翼，向着极北之地飞去。

    ———————————————————————————————————————

    无尽的黑夜之下，是漫天的飘雪。

    超过万米的巨大的冰晶之树向着天空与大地肆意地伸展着它的枝条，这一次靠的更近了一些，来到了树底，粗大的冰晶树根向着四面八方蔓延，深深地扎入泥土里。

    甚至可以看见散发着不同光芒，形如一个光球的小妖精如同这棵冰晶树的果实一般，静静地挂在树枝上。

    也看见了，在飘飞的雪花中同样静静地坐在树枝上的大妖精蕾娜，绿色的长发如流水一般从她的身上滑下，滑过她的裙摆，仿佛与她坐下的树枝融为一体。

    我试着开口，不使用魔物的语言，也并非意识交流，而是通过自己的声音，使用人类的语言与她交流。

    “对不起。”

    或许。

    这么多天过去了。

    我觉得自己做错了很多事，却忘记了向她说出这些话。

    “还有，谢谢你。”

    她没有动，金色的眼睛从未落到我的身上，只是看着远方。

    短暂的沉默之后。

    “咱记得咱说过，咱对你的所作所为并不在意。”

    “记得。”

    我的声音在颤动，但是蕾娜她却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只是淡淡地开口了：

    “咱就算跟你说，因为你把月球推向了地球——也就是这个世界，所以无论是星球的自传公转以及轨道的调整都是很麻烦的，你也听不懂。”

    “是的。”

    我确实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我只知道的是，如果没有她的帮忙，这个世界不会恢复到现在这个样子。

    “这么悠久的时光里，咱用魔法一点一点修复这个世界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你。”

    “明白。”

    “咱不需要人类的礼节，道谢或者道歉，因为咱不是人类，你也不是人类，知道么？”

    “知道。”

    “知道……却还是要说吗？”

    “是的。”

    短暂的沉默，大妖精那双金色的眼睛自飘雪中转了过来，淡淡地俯视着我：

    “看起来，你改变了的，可不止自己的颜色啊。”

    改变什么的，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的是。

    “我要去找依米。”

    又是短暂的沉默。

    “你知道自己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

    “那些人类，可是依靠着好不容易构筑的魔法屏障在苟延残喘哦？”

    “嗯。”

    “你会毁灭那一切的，就像那天一样。”

    “不会再像那天一样了。”

    那一天，我确实做错了很多东西。

    我原以为我会这样永远地呆在禁忌之地。

    但是我遇见了依米。

    我们无法相见相说相触。

    但却相知相遇相连。

    在这片禁忌之地上。

    全世界都叫我灾厄，只有你叫我小黑。

    所以。

    全世界都讨厌你，只有你是我的公主。

    “愚蠢。”

    蕾娜只是说了这一句之后，就将视线移开了，重新盯着远方。

    她身边的小妖精则是静静地停在了她的肩上，那绿色的长发之下。

    这样就可以了吧。

    我只是来道歉，以及道谢的。

    我展开残破的双翼，在冰雪中向着南方飞去。

    “虽然很愚蠢……不过总算是比上次要好些了。”

    ——————————————————————————————————————

    我来到了海边，看着平静的大海。

    “吼。（小咕。）”

    呼唤着她的名字。

    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那么。

    「依米。」

    我试着用这样的方式，说出了依米的名字。

    于是，整个海面都开始剧烈地翻腾，汹涌的海浪不停地冲击着这片海岸。

    海面上，却只露出一双白色的眼睛，紧盯着我。

    “吼吼吼吼，吼吼吼？（我要去找依米，你去吗？）”

    小咕那覆满蓝黑色鳞片的身体在大海中舞动，银白色的尾鳍在海面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涛。

    “咕噜。（去。）”

    “吼。（走。）”

    于是，我展开双翼，小咕卷起身体猛地转向对着南方。

    我飞上空中，然后降低高度，贴着海面飞行。小咕则是猛地冲了出去，几十米的身体在海里几乎拉直，破开了海水，向着两侧掀起海浪，以极快的速度跟着我前进。

    目的是南方。

    人类的居住地。

    我已经很久没有靠近的。

    残存的人类的，居所。

第37章 无论现实或梦境，只有你的声音最清晰

    “霍特大教授！我国现在也处于非常时期，公主她现在也才刚回来！”

    当听见霍特大教授的想法之时，自己不由得猛地向前迈出了一步，靠近了在阳台边上抬头看着远方的霍特大教授。

    这里是霍特大教授的办公室，与他给人的温和印象相似，天花板上那由魔法产生的火光静静地照亮了这间朴素的办公室，也的确散发出一股“温和”的感觉。数量巨大的书籍并不算整齐地放置在书柜与书桌上，这或许就是他经常在阅读这些书籍的证明吧。

    霍特大教授刚才打开了位于办公桌后与门相仿的大叶窗，慢慢地走上了阳台，背对着我说出了他刚才的想法。

    我知道自己的语气有些失礼，但是霍特大教授刚才的所说确实太过于夸张了，以至于我根本难以相信那是他说的。

    “我知道，但是我考虑了很久，也正是因为这个非常时期，才出现了仅有一次的机会。”霍特大教授慢慢地转身，写满疲惫的脸上却带着异常坚定的决心，“错过了就没有下次了。”

    “霍特大教授！公主已经是会产生幻觉的精神状态了，陛下与皇后殿下刚去世！已经不能再去刺激公主她了！”

    就算是我在听见这个想法之后，也很难再保持冷静了。

    “是啊……”霍特大教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重新转过身去，视线越过由白色大理石雕花筑成的护栏，静静地说道，“陛下和皇后殿下刚去世……但是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必须在体制更替与国难同时袭来之际保持冷静，选择最好的做法。”

    之前，因为公主被流放到了禁忌之地，原本体质就虚弱的皇后殿下更是因为悲伤一病不起，最后还是没能坚持下来，去世了。

    之后，为了完成皇后死前的心愿，陛下也开始有了把可能还活着的公主找回来的想法。

    但是，不巧的是。

    没有给予我们沉浸于悲伤之中的时间，常年无事的边境爆发了与另一个国家的冲突，在极短的时间内越演越烈，到现在为止虽然没有任何“明面上”的说辞，但是战争基本上算是爆发了。

    原本以为，从灾厄之日起落魄至今的人类之间，在这个勉强维持了生存的年代，残存的国家之间已经不会再爆发冲突了。

    不，或许，正是因为“生存只能勉强维持”这一点，才会爆发冲突吧。

    于是，国内也因为边境的冲突产生了不小的波澜，质疑，惊恐，以及尚未解决的问题让陛下也陷入了操劳之中。

    哪怕连铃兰小公主也参与到了国政之中，陛下也还是病倒了。

    不如说，从皇后殿下去世的那一天起，陛下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就已经不如从前了。

    于是，病危的陛下对我说出了他的请求，而非命令。

    ——我们一直都很后悔……如果还有挽回的机会，请将依儿带回来。

    于是我带着近卫骑士团的三支队伍，亲自选择了敢于前往禁忌之地的船员，火速赶往禁忌之地寻找公主。

    让我无比高兴的是，正如霍特大教授所分析的，公主她近乎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虽然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但是终究还是将公主平安带回来了。

    只是……我们还是没能赶上。

    陛下他在我们回来之前就去世了。

    公主的状态已经及其不稳定了，原本我应该时刻陪在她的身边的。

    但是霍特大教授说是“有要事相商“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我只好安排其他骑士守在闭门不出的公主的房门口。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一身黑色长袍的霍特大教授把话说下去。

    “现在边境未平，铃兰小公主正与议会老臣一起在这个非常时期临时处理着国事，不过想必我们很快就要称呼她为铃兰陛下了。”

    铃兰小公主，依米公主的妹妹，过多的我不做评价，只是想说她比依米公主要更加热衷于国事，与依米公主的关系很一般，或者至少说在表面上很一般，不冷也不热。

    除了平时的交道之外，我对铃兰小公主的了解主要来源于近卫骑士团的副团长米雪儿，就像我贴身护卫依米公主一样，她负责铃兰小公主的护卫工作。

    混合着成熟与不成熟的双面体……这是那个做什么事都一丝不苟又严肃认真的米雪儿对铃兰小公主的评价。

    我没有说话，继续聆听着下文。

    “虽然是陛下的心愿……但是对于我国来说，将本该被流放的依米公主带回来并非合情合理，在现在这种非常时期，可能造成皇室信誉度极度下降等负面效果，现在又暂时是由铃兰小公主临时掌权……加上依米那孩子的那双眼睛……”

    霍特大教授再次转过身来，左胸和右胸口的那两朵因为“国丧”而戴上的白色假花在黑夜下无比的显眼，那双灰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坚定，还有明显的……愧疚。

    “……我们需要依米那孩子来证明自己，不是证明作为皇室一员的身份，而是证明自己的……作用。”

    “所

    以，就要把公主她推向战场吗？”

    这是从我进入这间办公室开始，霍特大教授就开门见山提出的想法。

    “这是无奈之举，却能从各个方面化解这个国家，这个皇族乃至依米那孩子本身的方法。”

    “……”我沉默了，只是用力抓紧了腰间的剑柄。

    “如果动用那孩子的那双魔眼的力量，边境的冲突可以在上升到明面上的战争之前就结束……或者说倒向对我国完全有力的局面。”

    “……”

    “这样，只要我们做好各个方面的工作，不仅皇室的信誉可以得到维护，同时可以减少依米那孩子所受到的压力，让她远离不必要的纷争，保证她今后生活的安稳，骑士长小姐你应该明白个中缘由……对吧。”

    我用自己的眼神回应着霍特大教授平静的眼神。

    我知道的。

    就算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有的话也不能说出口。

    如果动用公主的那双魔眼，那么毫无防备的邻国军队一定会毁灭……或者说重创，这样的条件下邻国便无力在边界再次引发战争。

    同时，霍特大教授所说的“各个方面”的工作一定就是动用各种关系，体现公主的“价值”，进而稳定她的地位，抵消掉她犯下的罪过。

    并且……现在陛下与皇后殿下均已去世，权力被哪怕年纪尚小，但是却是“当时唯一”的皇室正统血脉的铃兰小公主临时继承。

    而现在……依米公主回来了。

    “远离不必要的纷争么……”我轻轻地重复了霍特大教授的话语里，我最关心的重点。

    “没错，远离不必要的纷争。”

    我当我从霍特大教授的那双灰色的眼眸里看见了一丝欣慰的时候，我想我大概猜到了他话语里的意思。

    公主因为那双眼睛，所以已经很难再回到过去的生活了。

    现在可能涉及王位的竞争……虽然公主已经不会再对王位感兴趣了。

    但是很明显，霍特大教授想要打消铃兰公主那边可能产生的“针对”，同时抹掉公主的罪名，让公主远离权力斗争的漩涡。

    这个计划就表面上来看对公主已经很有利了。

    但是，最大的问题在于——

    “霍特大教授，你应该……已经考虑过公主的精神状况了吧？”

    现在的公主，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极度的脆弱。

    为了从那样的环境之中生存下来，产生了还存在一个叫做小黑的女孩子的幻觉来鼓励自己。

    回来又面临失去双亲的痛苦，真正的问题还没有开始，就要被迫推向战场。

    用那双带给了公主她无数痛苦的眼睛，去抹消那么多的生命。

    对于公主而言，就算是敌国士兵，杀人也绝对不会是一件能够轻松面对的事情。

    “我知道，但是我们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和下一次的机会了……”霍特大教授慢慢地走进了办公室，天花板上洒落的灯光在他的脸上倒映了一丝的憔悴，“所以我把骑士长小姐你叫了过来。”

    “我？”

    虽然我依旧有些疑惑，但是也能大概猜到霍特大教授要说什么了。

    “我仅以个人身份请求你陪在依米那孩子的身边。”

    霍特大教授低头看了看胸前的那两朵假花，无奈地苦笑道。

    “或许这对于你而言也是一件很艰苦很沉重的事，但是为了那孩子的将来，只要挺过了这一次，一切都会好起来……”

    下一刻，霍特大教授对着我鞠了一躬。

    “哪怕是战场……也请骑士长小姐你能够陪着那孩子，支持那孩子。并且……也只有你了。”

    我看着对着我鞠躬的霍特大教授那因操劳而起了更多白发的金色头发。

    想到了公主已经憔悴无比的面容。

    或许，这样对于现在的公主而言是无比残忍的。

    但是如果能够换回之后的安宁。

    答案，早已确定。

    “必誓死保护依米公主！”

    我也向着霍特大教授鞠了一躬，用尽全力握紧腰间的剑柄。

    刀山火海，包括今后漫长的时光。

    我都会永远地支持着公主。

    ———————————————————————————————————————

    我已经分不清楚现实与梦境了。

    连悲伤和痛苦都已经麻木了。

    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

    原本以为已经放弃了我的父王和母上，其实只是迫于无奈。

    但是很多话，已经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他们已经不在了。

    我现在是回到皇宫了？

    好像是的。

    之前又一次出发，这一次是坐着马车，去了什么地方？

    好像是梓陪我去的，我只记得数不清的颠簸，和在耳边絮绕的梓那成熟稳重的话语。

    听见她的声音的时候，我好像能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结果后来到了什么地方，一个无比嘈杂的地方。梓温柔地让我睁开眼睛。

    说是……可以保护无数的人民的生命。

    我原以为自己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的机会。

    于是我照做了。

    黑夜之下，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我们好像是在高处，因为冷风吹拂着我的脸和身体，我也能看得很远。

    好像看见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

    只知道突然安静了不少。

    只记得梓在我的身后静静地说着“公主，你做到了”。

    做到了？做到了什么？

    你保护了无数的人民，还有那些边境的士兵。

    诶？

    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其他的什么也记不清了。

    身后很嘈杂，但是梓很快地带着我离开了。

    这是梦么？还是现实？

    我们又返回了皇宫。

    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想到之前在黑夜里睁开眼睛所看见的那片黑暗。

    昏沉的头脑迎来一片眩晕，胃和喉咙极度的不适，直接吐了出来。

    慌张的梓听见了我的动静冲了进来，急忙帮我处理吐出来的东西。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吐，只知道这大概不是在做梦。

    接下来的时间里。

    软而舒适的床铺，贴身的衣物，以及准时送到的三餐等等等等。

    似乎一切又变得理所当然。

    不用再睡冰冷而坚硬的地面，不用再披着粗糙的斗篷，不用再为了食物而奔波。

    似乎一切这一切才是理所当然。

    自己做过什么？在那片禁忌之地上。

    颓废的自己将自己关在房间内，缩在被子后面，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

    是自己的房间，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的房间。

    自己正坐在由顶级工匠打造的大床上，身上穿着华丽的黑色连衣裙，柔软的丝绸被褥轻轻地盖在我的身上，原本从来都不会在意的浮雕与挂画，粉色与白色装饰的墙壁全都映入眼帘。

    我确实是回来了。

    之前，他们让我吃药，说是对我的身体有好处。

    我不吃。

    我不吃。

    我不吃。

    因为吃了的话，小黑就会消失了。

    虽然她已经消失了。

    我闭上眼睛，拼命地摇头。

    小黑呢？

    小黑在哪里？

    “公主……你还好吗？我听见有动静……”梓的声音隔着房门传了进来，依旧包含着无比的关切。

    “我没事……我没事……”

    短暂的沉默之后。

    “没事就好……有事就叫我吧，我一直都在这里。”

    温柔的回应。

    一直……都在……这里。

    这句话。

    是谁说的？

    小黑。

    但是她不在这里了。

    我努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起来。

    一步一步地摸索着。

    摸索着却不知道要去哪里。

    骗子。

    “不是说好了的吗……”

    窗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窗外响起刺耳的警报。

    “我一声令下……”

    “公主小心！有东西靠——”

    门被猛地推开，我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和焦急的叫喊声。

    以及——

    「我随叫随到。」

第38章 我是你的眼

    黑暗中，我听见了声音，听见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有宣告危险发生的刺耳警报声，有建筑倒塌时发出的轰然巨响，有混乱之中梓的呐喊声。

    也有最为清楚的，直接出现在脑海里的——

    “小黑？”

    小黑的声音。

    「依米，我来了。」

    大地在震颤，世界在摇晃，所有的一切都在崩溃。

    只有你的声音，一如既往。

    “什么人！”我听见了梓的喊叫声。

    下一刻，是更为剧烈的震动从脚底，从天花板，从四周传来。因为什么都看不见，加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自己也摔到在地。

    这样的混乱之中，本来自己应该无比恐惧的。

    但是，小黑来了。

    自己之前也想过，如果小黑来了，就算她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原谅她的所作所为。

    但是当听见小黑的声音在大脑里响起的时候，自己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小黑你这个……笨蛋……”

    明明有碎石掉在我的身上，明明有沙尘扬起喷了我一身。

    但是我都不在意了。

    因为她还是来了。

    只有这个声音，让我明白自己不是在梦里，而是在现实之中。

    「依米，你还相信我吗？」

    相信？

    眼泪滑落脸颊，流到嘴角，淡淡的咸味刺激着我的舌头，让我想起了那一天远比这还要咸还要苦的海水。

    “我一直都相信你啊。”

    「好的，那么，转身跑吧，我会为你指路的。」

    “我终于看见你了啊……”梓低沉的声音从并不远的地方传来，但是从这个声音来判断的话，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我转身，按照小黑的指示，迈开了步子。

    眼前一片漆黑，身边一片混乱。

    自己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连现在的自己都能感觉得到。

    自己很害怕，害怕摔倒，害怕撞到东西，害怕身边突然出现的混乱，害怕自己因为对黑暗的恐惧就一不小心睁开眼睛，导致无可挽回的后果。

    但是，但是。

    小黑在呢，虽然我看不见她在哪里但是她在……啊。

    “小黑！”我一边用力地喊着小黑的名字一边向前跑，试图驱散自己心中的恐惧。

    然而，恐惧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呐喊而消失，身体的颤抖也不会因为自己为自己打气而停止。

    「我在，请向右转。」

    只有这个声音，也只有这个声音才能驱散自己心里的恐惧。

    “公主你要去哪里！”我听见混乱的嘈杂声中，梓对我喊出的疑问。

    梓……

    从过去就一直默默陪着我的近卫骑士长。

    但是……

    “抱歉了！我要去找小黑！”

    这就是我的答案。

    “小心危险！”

    梓的大声提醒让我不由得在一瞬间放慢了脚步。

    但是——

    「没有危险，请继续向前。」

    当听见这个声音之后，原本停下的步子又一次迈开，驱散了自己心中的犹豫，不断向前。

    ———————————————————————————————————————

    “小心危险！”眼看着不断离去的公主盲目地顺着走廊跑了出去，我急忙出声提醒。

    就在公主急忙慢下来的时候。

    「没有危险，请继续向前。」

    这个声音在头脑里响起，原本犹豫着的公主又跑了出去，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就在我迈出步子想要去追公主的一瞬间。

    “轰隆！”巨大的黑色爪子彻底压碎了公主房间的天花板，将原本华丽的公主房彻底化为了废墟，爪子带着各种坏掉的物品与无数的碎石，掀起巨大的沙尘，阻挡在了我前进的路上。

    我顺着爪子和粗壮的胳膊看了过去，那是从我所在的位置根本就无法窥完全貌的巨大身躯，用来保护整个王国的魔法屏障理所当然地被打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从几乎遮蔽了我的视野的黑色躯体的缝隙里，可以看见天空中散发着隐隐光芒，而光芒之上则产生了如同玻璃被打碎了一样的效果。

    现在的问题有很多。

    但是首当其冲的，是要将眼前的这个家伙，赶出去。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叫做“小黑”的女孩是躲在哪个位置使用意识交流的，但是就目前来看，她只是想要将公主带离这里，那么，至少公主暂时是安全的。

    虽然我很想追上去，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只要我有想要靠近公主的意思，眼前的灾厄就会用爪子直接砸在我的附近，挡住我的去路。

    我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是目前的情况已经容不得我多想了。

    有一个，最为直接的方法。

    我用手握住了剑柄，绷紧全身，对着近在眼前的灾厄。

    哪怕公主的速度不快，也只有这样才能追上公主。

    把拦在路上的东西，清理掉。

    “我记得我说过我会用自己的剑……”

    我向着天空发出信号，明亮的红色光芒在空中闪耀，发出刺耳的爆鸣。

    这是让我手下的近卫骑士团按照演练计划疏散皇宫要员的信号。

    这里，就交给我吧。

    “来消灭你的。”

    我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然后冲向了灾厄。

    挡在我保护公主路上的灾厄啊。

    那一天，那一天我放手了的东西。

    就在这里好好算一算吧。

    在腿上用力猛地踩在满是碎砖破瓦的地面上，跳上了灾厄的手臂，然后顺着它的手臂跑向它的肩部。

    我不管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你就别打算好好地回去了。

    我沿着它远比皇宫承重柱都还要粗，比荒山野岭都要粗糙和坑洼的手臂奔跑，完全无视了它的其他动作。

    虽然它暂时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收回了爪子，在原地慢慢地转身。

    「可能有点高，请跳下去。」

    哪怕我已经快要跑到灾厄的肩部了，也依旧能听见那个“小黑”的意识交流。

    这太不正常了。

    很明显，这个“小黑”的意识交流是对着公主的，但是从我也能听见这一点来判断，她对意识交流的掌握明显不够深。

    如果是这个国家对魔法专研最深的霍特大教授，不仅可以做到千米交流，还能将交流的对象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但是……我的附近已经不可能再有其他人了，但是却依旧能够听见这个“小黑”的声音。

    怎么回事……还是说她躲在灾厄身边的某块废墟之下么……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自己已经跑到了灾厄的肩上。

    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多想了。

    我猛地向着灾厄的灾厄的前方跃去，灾厄巨大的脑袋在我的眼前变得无比的清晰。

    真是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有能在如此近的距离，面对这个传说中的魔物的这么一天。

    在我跳到灾厄眼前的时候启动魔法，佩剑的剑刃化为了十米长的烈焰。

    然后，控制身体在空中旋转！

    随着身体的旋转，十米的烈焰在空中划出了远远超过这个长度的火红色的圆弧，直接切在了灾厄那仿佛无尽深渊一般的双眼上。

    不知道是否有效……我因为失去了落脚点而开始下坠，下坠的过程中，召唤了二十四把火焰之剑，集中向着灾厄的一只眼睛刺去。

    在下落的过程中我看见了，全数命中，它那黑窟窿一般的眼睛上燃烧着熊熊的火光。

    但是——

    灾厄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向着前方，迈出了一步。

    ———————————————————————————————————————

    “呼……呼……哈……”在空旷的街道上不停奔跑的依米气喘吁吁，似乎已经快到极限了。

    但是，这里离海边还有一定的距离。

    不如说，还很远。

    我让小咕在海边潜伏着等待我把依米带过去，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因为我远远地看见她在海边和人类玩得正嗨……是在玩么？怎么有一艘船沉掉了？

    ……算了。

    「依米，休息一会儿吧。」

    “呼……好、哈……”

    依米擦拭着头顶的汗水，轻抚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边的人类，似乎因为我的到来而全部都逃掉了，道路两侧排列着人类修建的房屋，我指示着依米沿着无人的大路不停地奔跑。

    我不能带着她飞……除了我没有办法解释以外，我还有没有做完的事。

    我尽量保证自己不要踩坏人类的房屋，不过这样就得踩坏人类的道路了。

    一起被毁坏的，还有笼罩在这个王国上方的魔法屏障。

    我只要一移动，就会将脆弱的魔法屏障整个撞碎掉，化为淡淡的光辉消失在空中。

    就……这样吧。

    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去在意这些了。

    因为我永远，都没有办法被人类所理解，我也永远，没有办法去理解人类。

    “小黑啊……警报为什么响了啊……”

    刺耳的警报回荡在这条笔直却又无人的街道，明明我之前飞过来的时候，还看见这里有不少人的。

    「因为……灾厄来了吧？」

    “灾厄？”呼吸尚未平复的依米明显吓了一跳，“灾厄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但是灾厄又走了。」

    “诶？”依米脸上的表情瞬间转为惊讶，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

    「也是趁着这个混乱，我

    才能把依米你带出来。」

    灾厄还没有走，但是很快就要走了。

    “是么……小黑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似乎看见远方的街道有许多手持各种武器的人向着这边靠近，同时亮起了魔法闪耀的光芒。

    「我和小咕一起来的……她带着我……」

    虽然是我带着她，但是在依米眼里，我只是个“女孩子”而已。

    “小咕能够带着小黑你穿越……海洋？”

    「嗯。」

    闪耀着金黄色电光的魔法从远方靠近了，带着撕裂空气的爆响，轰在了我的头上。

    “刚才……是什么声音？”依米抬起了头，疑惑地问道。

    「没事，好像是打雷了。」

    远方的大批人类靠近了，我用力一挥爪子，在道路中间切出了一道数米宽，十来米深的沟。

    等他们靠近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起到一定的阻碍效果呢？

    “这又是……什么声音？”

    「没事，好像是雷劈在路上了。」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到海边。」

    “海边……小咕在那里么？”

    「嗯。」

    短暂的沉默之后。

    「依米你想留在这里么？」

    如果你不想离开的话……

    “小黑你想留在这里么？”依米只是静静地反问我。

    「我……没有办法留在这里。」

    又是一套更加猛烈的雷光闪过，在我的双翼上炸响了亮白色的火花。

    人类，是不会容忍我的存在的。

    依米没有因为这次的响动而惊慌，只是淡淡地说道：

    “我……也没有办法留在这里啊，再说了一个女孩子家也十五岁了，就当是……”

    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

    不是在笑，又不是在哭，又并非面无表情。

    因为依米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轻轻地抿着粉红色的嘴唇。

    「……是什么？」我追问道。

    依米轻轻撇了撇嘴角，刚才的表情一扫而空，只剩下那绯红色的，像是笑容又不像笑容的表情。

    “哼，自己想啦！小黑你不也一样么？就不告诉你。”

    呃……我不懂啊。

    无数带着各种光芒的弓箭铺天盖地向着我飞了过来，我轻轻地展开双翼将弓箭弹开，用双爪护住前方的依米。

    “走吧，小黑你指好路啊，你要对我负责，别让我摔着了。”

    「嗯，请继续向前走。」

    并不算宽阔，但却充满了人类风格的街道上，我和依米共同向前。

第39章 留在这里的证明

    “还有……多远啊……”脚步开始变得虚浮的依米前进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摇摇晃晃地向前迈着步子。

    「就……快了。」

    虽然我已经可以看见在海边不断翻腾的小咕了，但是对于依米而言恐怕还有一定的距离。

    好在海边的人类在看见我靠近之后已经放弃和小咕继续“玩耍”了，基本上全都四散离开了。

    “咕噜咕噜！（依！黑！）”

    看见了我的小咕似乎很开心地叫着我们的名字，然后顺尾抽在了旁边的一条船上，船上支起的桅杆和各种载物都被这一尾巴甩得七零八落，整条船都在翻覆的波涛里剧烈地摇晃。

    都说了让她隐蔽起来的……

    其实从我这里也是能看见的，她的身上开始掉落蓝黑色鳞片之下，颜色更深的躯体表面已经有了不少大小不一的伤口，鲜红的血液顺着鳞片的缝隙滑下，但又很快地被海水冲刷掉。

    她的身体……还是太脆弱了。

    “我好像听见小咕的声音了，是不是很近了？”

    「差不多了。」

    “那就快走吧！”依米说着用双手提着长长的黑色裙摆，稍微加快了步伐。

    「嗯。」

    虽然是这么说，在是在这个期间，对着我发动的魔法攻击可是一直都没有停止过。

    火焰，冰雪，雷电，狂风甚至单纯的魔力，攻击的间隔一次比一次长，但是就算是我也能感觉到破坏力一次比一次大了。

    造成的动静一次比一次响了，一开始像是山岩崩塌，最后连刮过来的狂风都带着雷电一般的咆哮声，我那已经残破的双翼在这接连不断的轰击下发出了猛烈的“吱嘎”声。

    不过……什么时候这双翼变得如此残破了呢？

    曾经也是好好的白色双翼啊……现在焦黑的表面全都是支离破碎的洞。

    从那一天，灾厄之日那一天我被熔岩掩埋之后开始，这双翼就变成这样了。

    与我身体的其他部位不同，这明显是我身体最为脆弱的部分。

    或许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会变得如此焦黑的原因吧，果然是因为火太大了么……

    我慢慢地看着依米顺着街道不断地前进，同时微微地扭头，发现更多的人类已从不同的方向，向着我们围过来了。

    但是包围的速度并不快，果然还是在害怕着我和小咕么……

    当然……也很有可能是注意到依米也在这里了。

    随后，他们可能是意识到了那样的攻击对我是没有作用的了。

    于是，攻击的方向，改变为了对准在海边等着我们的小咕。

    这下就麻烦了。

    我急忙猛地飞起，冲到了魔法的攻击路线上，帮小咕挡下了那一发足以轰碎一座小山的攻击。

    巨大的声响在我的身上炸开，风压以我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将地面上的尘土全部掀起，在半空中飘摇。

    “小黑？刚才那又是什么声音？”我能够听见离这里明显有一段距离的依米的喊话，果然这一次的动静还是太大了。

    从自己的身上各个部位冒出了滚滚的浓烟，如果这一下是打在了小咕的身上……恐怕就算是小咕也会受不小的伤。

    「没什么！请继续往前走！」

    “咕噜咕噜噜噜！（依！我来接你！）”

    似乎是感觉到了危险，小咕一晃她那银白色的尾鳍，翻滚的海面顿时开始冒起无数巨大的泡沫，上下起伏的波涛化为了几十米高的巨大的海浪，向着依米所在的方向扑了过去。

    「诶？」

    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原本快要到达依米那个位置的海浪瞬间分开了，化为了两道低矮的水流将奔跑中的依米包围在了中间。

    下一刻，两道水流合拢，将依米裹在了中间，仿佛退潮一样顺着道路退回大海，同时将依米卷进了大海里。

    然后我就看见浑身湿漉漉的依米骑在了小咕的头顶，不停地咳嗽。

    “咳！咳！咳！这是咳！什么啊……吓死我了……咳！”

    虽然方法有些粗暴，但是总算是做到了呢。

    我几步迈到海边，这里似乎是专门用来放人类使用的船只的地方，可以看见远处有着不少船只停靠在这里，近处……已经只剩下漂浮在水上的木头渣和支离破碎的船只了。

    「小咕。」

    虽然小咕没有办法听懂我意识交流这种方式说出的人类语言。

    但是。

    「带着依米回去。」

    我相信她一定能够听懂这一句。

    海边上的小咕对着我眨了眨白色的眼睛。

    “咕噜。（走了，依，黑。）”

    银色的尾鳍搅动着海面，蓝色的身躯在海面向着北方盘旋。

    “诶！小黑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依米虽然看不见，但是她是可以听出来的。

    「我还有些事没做……做完我会跟上的。」

    “小黑你要做什么……你又要消失吗！”

    坐在小咕背上的依米朝着我喊道，她的表情究竟是什么呢？

    好像是要哭了吧？

    这就是悲伤吗？

    因为什么而悲伤？

    因为我么？

    「我不会消失的。」

    “……”

    「这一次，我说到做到。」

    短暂的沉默之后。

    “骗子。”

    「我不会骗你的。」

    虽然我已经骗了你很多次。

    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在撒谎。

    但是这一次。

    「我不会骗你的。」

    因为我还有话没有对你说。

    “……有什么事快一点，别耽误时间，不然回来你就罚你跪着。”

    「趴着都可以。」

    不过我好像一直都是趴着的吧？

    依米淡淡地笑了笑，然后挥了挥手：

    “等你回来，别再食言了啊？”

    我对着依米挥了挥爪：

    「嗯。」

    最后，我对着小咕点了点头，小咕最后在海面盘旋了一次，穿过之前被她撞碎的，笼罩了整个国家的魔法屏障缺口，向着北方飞速地游去。

    不过……速度好像有点快啊？

    「慢一点啊！」

    小咕能明白么……我很担心依米会不会被她扔进海里……

    看着依米和小咕的身影向着天际线越行越远，我也慢慢地转过身去。

    一群又一群的人类向着我所在的方向包围了过来，距离好几百米呈半圆将我围在中间，我的身后就是因为小咕的离去而渐渐归于平静的大海。

    而站在那群人最前面的就是——

    “你就是梓么……”

    我使用了我自己的声音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的身上穿着比依米身上的衣裙样式要更加简单的黑色衣裙，胸口上挂着两朵白色的花，手里握着一把泛着红光的剑。她的头发远比依米的头发的头发要短，连颜色看起来也和周围的人类差不多，但是从她的身上能够感觉到很多与依米不同的东西。

    我能看见她身后的那些人都发出了嘈杂的声响，开始交头接耳。她脸上的表情稍微扭曲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明白了啊……”她抬起剑，燃烧着火光的剑尖直接指着我，“你就是那个小黑吧。”

    “是的。”我点了点头。

    我感觉围着我的那群人的声音变得越发地嘈杂了，但是梓一挥手，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你是会说人话的……你有什么目的。”

    这就是她与依米不同的地方。

    她的眼神和依米不一样。

    依米的眼神像是阳光。

    她的眼神就像她手里的剑。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目的。”

    当我的这句话出口的时候，对面所有的人都发出了低声的惊呼，只有梓还在盯着我。

    “我只是把被你们抛弃的依米救了上来而已。”

    “你……”

    梓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不少，眼神也变得更加锐利了。

    “你懂什么……”只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我确实什么都不懂。”

    “……”

    我不懂人类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感情。

    会高兴，会悲伤，会忧郁，会各种我不懂的情感。

    我不懂人类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表情。

    会笑，会哭，会瞅，会各种我看不懂的表情。

    我不懂人类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差距。

    会理解，会包容，会交流，会怀疑，会憎恨，会各种我不理解的行为。

    我不懂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颜色，也为什么会有这些颜色。

    蓝色的大海却是透明的，亮白色的太阳却是橙色的，蓝色的天空却是黑色的。

    银黄色的月亮却是石灰色的。

    于是整个世界化为了火海，只剩下了红色。

    我是什么都不懂，所以全世界的人类和魔物都想要我死。

    我是什么都不懂，所以总是被依米责怪。

    我是什么都不懂，所以才会犯错。

    我是什么都不懂，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是什么都不懂，我尤其不懂你们把依米扔在了禁忌之地，又把她带走的行为。”

    “……”我看不懂梓脸上的表情，只知道她沉默了。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怎么了。

    第一次。

    我似乎没有“控制”好自己。

    “我是什么都不懂，所以我才在那里待了好多天，待了好多好多好多天……”

    我已经很久没有离开

    那片土地了，直到依米的到来。

    “我是什么都不懂，可是啊……”

    看见依米的脸，她的一颦一笑，一哭一闹。

    “我是什么都不懂，我只懂我答应了依米——”

    也许——

    “——我会陪着她，直到生命的尽头。”

    “你别随便说出公主的名字……”梓荡开了手里的剑，红色的火焰顺着剑尖蔓延，变得和我的爪子一样长，她的短发在火光中飘扬，表情却没有被火焰所照亮。

    依米曾经说过，能够成为近卫骑士长的你，比我要更厉害。

    能够打倒一支中队的骑士，能够杀死很多狮子和老虎的你要比我更加厉害。

    这句话，我一直都记得。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展开双翼，将一直盘起来的尾巴甩开，张开了自己的两只爪子。

    我只是想证明。

    你能够保护好依米，如果我比你更厉害，那么我也能保护好依米。

    “你也一样啊……别随便叫什么公主公主的……”

    依米她是。

    我的公主啊。

第40章 将以我身，现汝之心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记得上一次发出咆哮，是在依米第一次来到禁忌之地，昏迷不醒的时候，我用咆哮帮她解除了身上的那些魔法符文。

    而这一次，是为了宣战吧。

    我的咆哮声抹去了梓握着的那把剑的剑刃上的火焰，十几米长的绯色烈焰就像是被风吹灭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一时间，从远方飞来的魔法闪耀的光辉在一瞬间湮灭，如同破碎了一般化为了淡淡的光芒融入到空气之中。

    海水在上下翻腾，一阵又一阵地冲刷着已经被小咕玩得七零八落的海岸，地面上炸开了如枯萎的树枝一般延伸的裂痕，裂开的地面产生的碎石向着四面八方飞去，地面上的烟尘也随着这股冲击被逐出了片区域。

    原本笼罩在这个国家上方，破败残存的魔法屏障在我的咆哮声中失去了最后一丝的形态，破碎的边缘开始泛起的裂纹如同被撕开了一般越来越狰狞，最后在轰天的巨响中破碎。

    我看着在咆哮声中颤抖的人群，以及——

    已经冲了我的跟前的梓。

    她无视了我的咆哮声，很快地缩短了我和她之间的距离，踩着我的身体向上跳，最终跳到了我的背上，重新拉开了一条火焰的剑刃，对着我的双翼一斩而下。

    红色的火焰在我的身后爆发，我轻轻地摇晃了一下身体，她立马蹬了我的身体一脚，借机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随后，几十把火焰的刀锋从天而降，全数击中了我的双翼根部，溅起了四射的火光。

    我看着梓，此时轻俯在地上的她挥了挥手上了剑，双眼死死地盯着我，眼睛清澈如光。

    下一刻，早已散开的人类向着我射出了数不清的弓箭，满天的箭雨击中了我的身体，弹向四面八方。

    梓又迅速借着密集的箭雨靠近，这一次她，手里的剑不再是像之前一样散发着和我的爪子一样长的光焰，而是全部集中到了剑刃上，散发着如同日出一般的光芒。

    已经明白了魔法与弓箭都没有作用的人类，全都拔出了剑，发出整齐的呐喊声，分散着向我冲了过来。

    “冲啊！”

    “虽然很不想承认……”在那些人类震天的叫喊声中，梓的声音无比的清晰。

    “不过说到撒谎这一点……”

    梓的身影化为了一道火光，在空气中拉出了一条细长的线。

    从我的眼前消失了。

    “我和你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我身后半空中的梓，对着我喊出了这句话。

    我想起了那一天的大雨。

    她帮不停哭喊着的依米阻挡着满天的大雨。

    而我只是躲在山腰，因为回想起了过去而不敢迈出一步。

    ———————————————————————————————————————

    我撒谎了。

    身为一个骑士的我，撒下了不可被饶恕的谎言。

    我将公主抛弃在了禁忌之地，逃了回来，谎称完成了任务。

    什么任务啊。

    我犹豫了，于是促成了无法挽回的结局。

    身为骑士，应该遵章守纪。

    皇宫的规矩，国家的律法，近卫骑士长的职责，公主的守护者。

    我……是一个弱者吧。

    明明许下了誓言。

    或许，从公主被宣判流放的那一刻起，我就应该带着公主逃掉的。

    为了公主。

    这个骑士的身份可以放下。

    为了公主。

    这条命也可以放下。

    只要能够换得公主平安地活下去。

    当看见公主还活着的时候，自己无比地高兴，以为，这样就可以挽回自己犯下的错误了。

    但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公主她变了，她的心……也变了。

    我撒谎了。

    我想要的，其实不是骑士的身份。

    而是能够和公主——

    我呐喊着。

    手里的剑刃带着无与伦比的火焰与高温，那似乎要连我也一起吞噬的火焰。

    只是挥了下去，对准其中的一展已经濒临破碎的巨大黑翼的根部，挥了下去。

    ———————————————————————————————————————

    下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我慢慢地扭头，看着我的一只翼展，在堪比于烈日的火焰剑光中，被连根斩下。

    掉在了地上，碎掉了，化为了白色与黑色的粉末，被风一吹，在阳光下化为了满天的闪光。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会受伤的啊。

    这么多天过去了，只有这双翼，越发地支离破碎。

    在与那条蓝色的龙相博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

    双翼变得越发地脆弱了。

    就像那些生命一样。

    这一刻。

    终于断掉了吗？

    看着斩掉了我的一只翼展后浑身带火，摔到在地的梓，和周围几乎已经被惊呆了人类。

    我慢慢地抬起了爪子。

    ———————————————————————————————————————

    全身上下都传来了超过大脑和身体负荷极限的疼痛感。

    自己点燃的火焰烧到了自己，这是没有办法的。

    除了这一招，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招数管用。

    但是。

    也仅仅只是切掉了它的一只看起来最为脆弱的巨翼。

    结束了。

    我的大脑因为过量的疼痛已经开始失控。

    而自己最后残存的战斗意识让我用已经开始泛黑的视野紧盯着那双抬起的锐爪。

    “人类，我这一爪下去，你们可能会死。”

    巨大的爪子挥下，带着强劲的风压。

    伸入海里，一掀，带起一片浪花，打在了我和我手下的骑士身上。

    冰凉的水刺激得我的皮肤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我不由得叫出了声。

    “嘶！”

    “骑士长！”身边还没有彻底呆住的两个骑士跑了过来，急忙扑灭了我已经破破烂烂的衣服上残留的火星，露出了好些已经被烧得发黑的皮肤，和已经结痂干涸的伤口。

    在刚才那一瞬间的刺激之后，紧接着是被海水里的盐分刺激的伤口向全身传达着难以忍受的剧痛。

    但是，火焰是已经灭掉了。

    差点消失的意识也渐渐回归大脑的掌控。

    喉咙传来的异样感让我咳出了一点血，身边的一名骑士急忙掏出医药箱拿出药品和纱布对我进行处理，另一名则是急忙提起剑和盾，抬起头颤抖着对近在咫尺的灾厄进行警戒。

    虽然这个警戒已经毫无意义了。

    我已经明白了。

    它要是想杀我们的话——

    巨大的黑影笼罩了我们，我强忍疼痛抬起头，看着那颗巨大的头颅上，那双如同无底洞一般的黑窟窿。

    “你说得很对。”

    几乎是在颤动的低沉声音从头顶上压了下来，如同一道道的闷雷。

    骑士团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为各种原因而没有再动弹，只是将自己缩在武器的后面，看着眼前巨大的灾厄。

    “我会对依米说实话的。”

    它刚刚，说了什么？

    我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它，那个巨大的身躯。

    “如果她讨厌我，我会将她送回来。”

    它只留下了这句话，就展开了仅剩下一只的单翼，阳光从单翼上残破的缺口透了过来，照亮了这片已经几乎只剩下断壁残垣的港口。

    然后，强烈的风以它为中心荡开，黑色的巨大身躯慢慢腾起，摇晃着飞向了北方。

    ———————————————————————————————————————

    “小黑怎么还不来啊……”

    坐在沙滩上的我感受着熟悉的阳光和海风，轻抚着小咕光滑又有些黏黏的头，不知道她是什么感觉，我只听见她发出一串串“咕噜咕噜”的叫声。

    “她不会……又骗了我……”

    她究竟会有什么事要留在那里。

    向着流放她的人复仇？不对，小黑不是那样的人。

    我实在是想不到她会做什么事。

    难道是为了让我和小咕离开拖延时间？

    一想到这里，一股恐惧感从脚底升起，瞬间驱散了阳光洒在皮肤上带来的暖意。

    “小咕！我们得回去找小黑！”

    我急忙起身，对着身边的小咕喊道。

    要是小黑有什么事的话，还不如一起——

    “咕噜！”

    结果小咕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

    下一刻——

    「我回来了，依米，小咕。」

    温柔的声音比阳光更加柔和，将我心中的恐惧驱散得一干二净。

    “你、你还知道回来啊！”

    “咕噜咕噜咕噜！”

    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一句的。

    「抱歉。」

    但是只有这个声音，永远都不会改变。

    “嘛……回来了就好，没有超时就不罚你跪了……下不为例啊？还有……”

    虽然不知道小黑的具体方位，但我还是微微低下了头，想要尽量不让她看见我已经发热的脸。

    “……欢迎回来。”

    「多谢……对了……依米……」

    小黑的声音突然变得犹犹豫豫的，就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一般。

    “怎么了？”

    我有些好奇，因为小黑很少这样说话的。

    「我有个东西，想要给你看一下。」

    “什么东西？”

    「……依米你看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看了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

    小黑的这句话让我摸不着头脑。

    「在这边，依米你可能要走两步。」

    “不在这里么？”

    不在这里的东西……我好像更想不出来了。

    「嗯……那……小咕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咕噜咕噜噜噜噜！”

    我听见了水花翻腾的声音，和小咕的叫喊声。

    「别闹脾气啊……也许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也许？小黑你究竟是……要让我看什么啊？”

    小黑的语气也让我很担心。

    「依米，请向后转，然后一直走。」

    小黑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对着我做出了指示。

    “那……就像小黑说的，一会儿见吧，小咕。”

    “咕噜噜噜咕……”

    我听见了噼里啪啦的打水声……还是不知道小咕在想什么呢……

    我慢慢地转身，然后向前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这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声音，小黑没有出声，我也没有出声，我甚至听不到小黑的脚步声。

    “小黑？”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梓才怀疑的吧。

    连痕迹都没有的小黑，她究竟是什么人？

    「我在。」

    但是，她回答了我。

    她一定存在的。

    一定……不是我的幻觉。

    「到了。」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结果小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同时脚下传来了轻微的震动。

    这个位置……我运用自己大脑对周围环境的大致把握……记得这里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啊？

    “这里是……”

    「睁开眼睛吧，依米。」

    小黑只是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诶？是有什么东西要让我看吗？”

    「是的。」

    “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是的。」

    “惊喜？”

    「……我不确定。」

    究竟是什么啊……有点好奇啊……

    “那……我睁开眼睛啦……小黑你要躲在我身后躲好一点啊。”

    「嗯。」

    “躲好了没有？”

    「好了。」

    “你确定？我的眼睛可是……很危险的。”

    就算是眼角的余光，也是会死的……

    更何况……这附近应该没有山之类的地方可以躲藏……不能像上次一样……

    「确定。」

    小黑的声音，无比的平静，无比的……坚决。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那我……真的睁开眼睛了，小黑你做些什么证明一下你躲好了啊。”

    我不放心。

    我在害怕。

    不知道怕些什么。

    身体都在颤抖。

    然后，身后传来了刮泥土的声音。

    似乎是小黑在蹭地面发出的声音。

    距离有点远……算是放心了。

    “那……我睁开眼睛了啊。”

    「嗯。」

    于是，我慢慢地睁开了眼。

    从刺眼的阳光中。

    从满目的眩晕中。

    从琳琅的色彩中。

    从过眼的微风中。

    我看见了——

第41章 这个世界必然为我们的相遇

    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过，人类为什么会害怕我，讨厌我。

    不管是灾厄之日以前的人类，还是灾厄之日之后的人类。

    是因为我的外表吗？是因为我的力量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如果说灾厄之日之前的人类会害怕我是因为有着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我没有去探究的话。

    那么灾厄之日之后，我已经彻底失去了探究的机会。

    因为人类，再也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

    我犯下的错误，无法弥补。

    所以我再也没有离开禁忌之地，只是为了不添麻烦。

    但是今天，又要记上一笔了。

    如果人类在写日记，那今天一定会写上灾厄入侵吧。

    我直接将巨大到笼罩了整个国家的魔法屏障给撞了个粉碎，只剩下我没有去的区域上方还有魔法屏障在勉强支撑着。

    一路上哪怕我是用飞的，也无可避免地弄坏了不知道多少的房屋，踩坏了多少条街道。

    让我想起了那一夜的暴风骤雨，依米躲藏的山洞被天灾毁掉，从山顶滑下的泥石流与崩塌的山洞在漆黑的夜里伴随着狂风的呼啸，结果后来我也只好在其他的山脚下重新挖了一个山洞。

    对于人类而言，吃、穿、住无疑是生存所必须的要素。

    所以，在那些人类的眼里，我与狂风和暴雨没有任何的区别吧。

    走到哪里，哪里就会被毁灭。

    并且，狂风总有平息的时候，暴雨终有淅沥的时候。

    但是我，一直都在。

    曾经我决定了不再靠近人类，因为一个人。

    现在我打破了当初的决定，也因为一个人。

    我曾经以最真实的面貌来面对那个人，结果换来了那样的结局。

    现在我撒下了无数的谎言，只是因为自己不想要再重蹈覆辙。

    究竟是人类拒绝了我，还是我拒绝了人类呢？

    只是看见依米的时候，自己偶尔会忘记过往的种种。

    会自然而然地与她交流，满足她各种各样的要求。

    我们能够如此自然地生活在一起，只是因为她看不见我，碰不到我，听不见我的声音。

    她完完全全地把我当成了一个人类，一个与她平等的人类。

    所以才会如此自然地接纳我。

    即便如此，我也觉得如果能够这么一直下去的话，或许……

    然而，事实上是不可能的。

    连我也知道，不可以撒谎。

    人类也不喜欢被欺骗。

    但是只有这样，才有了我和依米的开始。

    有了“黑珍珠”这个名字，虽然依米更愿意叫我小黑。

    有了后来种种的一切。

    也许就应该这样把？

    谎言是不好的东西。

    但是为什么，撒下了谎的我，却能够看见依米的笑容呢？

    我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

    但是为什么，送出了礼物的我，却会看见不一样的结局呢？

    为了让人类接纳我，她建议我将月亮作为礼物送出去，理由是月亮会发光很美丽。

    我并没有理解什么是美丽，月亮也不会发光，我只知道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为了让依米接纳我，我将海边漂流的贝壳作为礼物送出去，理由是我也不知道。

    但是依米笑了又哭了，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会发光的月亮与不会发光的贝壳。

    所以，为什么。

    还有，为什么。

    依米想跟我呆在一起吗？

    还是只想和“小黑”呆在一起呢？

    我不知道。

    所以，我必须去确认。

    因为，我不可能欺骗依米一生。

    我的生命很长，但依米的生命很短。

    我不希望，她的生命在谎言中度过。

    因为她应该知道，知道所有的真相。

    所以，我让依米自己来决定。

    只要她睁开眼睛的话，就能够看见我了吧。

    我是不会死的，但是结果会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依米究竟会用一种怎样的表情面对我呢，会恐惧吗？

    就像害怕黑夜一样？就像害怕雷电一样？

    就像害怕……灾厄一样？

    现在，我就站在依米的前方。

    她让我躲在她的身后，过去无论怎样，我都会按照她说的做。

    但是只有这一次，请允许我违抗你的要求。

    因为，这是依米你需要去面对的东西。

    因为，这也是我需要去面对的东西。

    “那……我睁开眼睛了啊。”

    这是依米反复确认之后，小心翼翼地问出的话。

    「嗯。」

    对不起。

    我又一次，撒谎了。

    但是，

    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了吧。

    ———————————————————————————————————————

    就在我睁开眼睛的一瞬间。

    我想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小黑想让我看的，究竟是什么呢？

    有那么一瞬间。

    没有来由的恐惧弥漫了我的身体，连身体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因为我想到一个可能性，一个我最为害怕的可能性。

    但是很快地，强烈的光线涌入了我的眼睛，原本温和的阳光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的刺激，让我本来才睁开的眼睛又下意识地闭上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瞬间涌上大脑的眩晕感压过了我的恐惧，让我差点就站不稳直接倒在了地面上。

    幸好自己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根据前几次的经验，我急忙抬起右手轻轻地捂着双眼，试着缓慢地重新睁开眼睛，同时让点点的微光顺着手指的缝隙涌入自己的视野。

    有些晕眩的大脑控制之下，眼睛感受到了名为阳光的强烈光线，我慢慢地调整自己的视线，从手指间的阴影里，看着这个世界。

    熟悉而又陌生的阳光铺满整个世界，说熟悉是因为每一天，阳光都会分毫不差地降落到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说陌生，是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阳光了，阳光很温暖，却又太过于耀眼。

    我用力眨了眨眼，然后试着慢慢地移开自己的右手，让漫天的光线落到我的脸上。

    让这块禁忌之地上最不可思议的风景留在我的眼睛里。

    我看见了。

    漫天飞舞的……蝴蝶。

    黑色的，白色的蝴蝶，由纯粹的色彩组成的蝴蝶。

    像是一美妙的场歌剧所拉开的帷幕，像是逆流而上的万载光华。

    但是我知道的，那不是蝴蝶。

    蝴蝶是多么脆弱的生物，我是知道的。

    在皇宫那种优越的条件下，也只会存在少数的蝴蝶。

    她们身姿轻盈，在花草的簇拥下起舞，小小的翅膀带着脆弱的风，摇曳与温暖之中。

    这些不是蝴蝶，蝴蝶不可能活在禁忌之地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中。

    这些是光。

    是无数的光。

    是黑色与白色的交响曲，用翅膀奏响在阳光下无声的乐章。

    它们呈一个美妙的弧线盘旋上湛蓝的天空，然后化为一抹平淡融入到阳光之中。

    而在盘旋着的黑白蝴蝶中间，站着一个少女。

    一个我或许在头脑里想象了无数遍，却终究无法看见的少女。

    或许正如那一天所说的。

    我曾想过她也许有一个比我还要小巧可爱的身体，不然怎么能够做出轻盈的动作。

    我曾想过她也应该着一头从来不打理的乌黑长发，只是用我给她的衣服随意地扎成了一条长长的马尾。

    我曾想过她一定有着一双比我更美丽的黑色眼眸，带着对这个世界的迷茫与静淡。

    我曾想过她一定有着一张精致可爱的脸，哪怕上面带着如同黑色鳞片的斑痕，我也认定这个世界上没有难看的女孩子。

    我曾想过她或许总是一丝不挂，向着这个世界肆意地展示着自己纤细有致的青春，张扬着在这片无人土地上的那或许并不完美的肌肤。

    只是我没有想到，那一天我编织出的斗篷，遗弃在那场悲伤大雨里的斗篷。

    就好好地，穿在她的身上，带着鳞片状黑斑的四肢从几乎枯萎的斗篷里钻出，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丽。

    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的身后有着千疮百孔般的漆黑翼展，带着布满了刀锋的细长尾巴。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连闭上眼睛都没有想到。

    她就在我的眼前。

    “小……黑？”

    ———————————————————————————————————————

    诶？

    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上碎掉了。

    像是被风扬起的沙尘，但是却带着黑白混合的微光，腾至蓝天之上。

    “小……黑？”

    等光芒消逝之后，我微微抬头看着一脸呆住呃依米，比蓝天更清澈的眼瞳里，流转着黑色的浮光。

    等等……不对啊……

    我为什么要抬头才能看见依米的脸？

    依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不对。

    全身上下都传来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反应，这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

    ……感觉？

    不对。

    我慢慢地抬起两只胳膊。

    完全迥异的控制之下抬起的，是比依米还要纤细的白色胳膊，上面散布着细纹一般的黑色……这是什么？

    而胳膊的末端。

    已经不是黑色的爪子了。

    而是如同人类一般纤细的手指，右爪……手上有五根手指，而左边只有四根。

    “诶？”

    不自觉地用自己原本的声音发出了惊呼，却不是一如既往的低沉轰鸣的嗓音。而是与依米相似的，清脆的声音。

    怎么回事……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不再是焦黑色如同岩石一般的身躯。

    而是比依米还要纤细的身躯，就连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胳膊上套到了自己身上的斗篷之下的雪白胸脯，也有着和依米相似的突起。

    我怎么……

    变得和人类一样了？

    诶？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自己能发出比眼前已经愣住的依米还要尖锐的声音。

第42章 我们各自的拥抱

    诶诶诶诶诶诶诶？

    我不明白。

    这或许是我从诞生到现在所遇到的，最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比我第一此近距离看见月亮只是一个光秃秃的大石球的时候，还要难以理解。

    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本来只是想要告诉依米真相，让她看破我曾经为她编织的谎言，用自己的眼睛去感受真相。

    这是她应该知道的真相。

    但是现在。

    我变成了一个人类，如果我的判断并没有任何错误的话，还是人类的女孩子。

    为什么？我不明白。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小……黑？”

    看着脸上的表情几乎已经凝固了的依米……对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依米“完整的脸”。

    因为过去的她总是闭着眼睛，就连惊讶的时候，也会闭上她的那双眼睛。

    她有着一双蓝色的双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魔眼的影响，依米她的双眸如同黑夜沉淀的大海，在碧蓝涌现了突兀的黑色。

    那双眼睛睁开之后，我才意识到。

    这个样子，才是依米啊。

    明明应该算是第一次看见依米的样子。

    但是就是觉得，这个样子才合适依米。

    但是，现在的话……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全身上下都传来了异样的“感觉”，第一次觉得开口是如此的艰难。

    “我……”

    结果，也只是说出了一个字而已。

    但是，下一刻。

    依米猛地朝我冲了过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依米跑得这么快，简直可以掠起一阵风。

    我也从来没有在这个距离，这个高度。

    被依米拥抱过。

    ———————————————————————————————————————

    我们的上一次分别，或许是为了这一次更加美丽的重逢。

    我看不见你的脸，但曾无数次地想象过你的脸。

    我听不见你的声音，但曾无数次地想象过你的声音。

    我触碰不到你的身体，所以这一次，我一定要牢牢地抱紧你。

    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

    ———————————————————————————————————————

    “那个……”

    我第一次感觉到被拥抱。

    曾经的我，无法拥抱人类，也不会获得人类的拥抱。

    身上传来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是我从未感觉到的微风，像是我从未感受过的阳光。

    依米的双手从我的两肩环到后背，紧紧地保住了我，她的脑袋靠在我的肩上，左脸贴着我的右脸，淡橘色的长发在我的眼前飘扬。

    全身都传来了各种各样的“感觉”，让我感到难以适应。

    但是很快地，就再也无所谓了。

    耳朵可以听见依米的心跳声，鼻子可以嗅到让自己想要闭上眼睛的“气味”，侧脸上是依米的体温。

    这就是拥抱的感觉么？

    但是总感觉除了这些感觉之外，还有其他的感觉……说不上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轻微地翻腾……并不是不舒服……只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而已……

    “……依米？”

    我试着在依米的耳边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但是依米没有任何的反应，这么近的距离，依米居然能够承受住我的声音……我的声音也变得这么小了么……

    还是说……没听见吗？

    “那个……依米？”

    我试着稍微加大了一点声音，结果依米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只感受到了从她略微起伏的胸口传到我的胸口的“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与依米的体温相仿的风。

    “是……谎言么？”

    依米在我的耳边呢喃，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也无法从她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任何的东西。

    还有……谎言是指那个谎言啊，我好像撒了不少的谎诶……

    “小黑你不是说你自己长得很丑吗？”

    “这个是……”

    我以前真不是长这个样子的……

    “小黑你不是说你自己长得很黑吗？”

    “我……”

    “小黑你不是说你自己的声音很吓人吗？”

    “这个……”

    “小黑你不是说……”依米突然在双手上用力，双手绕过我的单翼紧紧地扣在我的后背上将我抱紧了，搂在了她的怀里。

    感受到更加强烈的体温，我才意识到，真是不可思议……

    以前还没有我的一只爪子大的依米，现在居然可以抱着我了。

    “……被你碰到就会死吗？”

    “……”

    无言以对。

    “我确实是说过……但是那个是……”

    前提是被我的爪子碰到啊……那绝对会被撕碎的……

    但是现在的我只能垂下双手，任由依米就这样抱着。

    “……是什么？”

    “是……”

    话到了嘴边，却无法继续说下去。

    是因为我是灾厄么？

    但是现在的我，又是什么？

    魔物？

    人类？

    我已经搞不明白了。

    “是……谎言么？”

    依米又重复了一边她之前所说过的话，但是此时却像是帮我回答了这个问题。

    现在看来的话。

    的确是谎言吧。

    我撒下了很多很多很多的谎，这个也是吧。

    “是。”

    但是今天在这里，原本就是要承认的。

    承认自己铺下的谎言，让依米看见真相。

    虽然结果出乎了我的预料，但是至少在这里，说出原本要说的话吧。

    “骗子。”

    “嗯。”

    “大骗子。”

    “嗯。”

    “为什么要骗我。”

    “……”

    “不说话么？”

    “嗯。”

    “小黑除了‘嗯’你还会说什么？”

    “哦。”

    “……还有呢？”

    “……对不起。”

    想来想去，只有这三个字。

    “……”

    依米沉默了。

    好一会儿之后。

    “你以为……一句对不起我就会原谅你吗？”

    依米抱着我后背的手更加用力了，差点扯到了我仅剩的那支单翼。

    “……对不起。”

    “……”

    一句不行的话，就两句吧。

    “……对不起。”

    “……”

    两句不行的话。

    “……对不起。”

    “……”

    千言万语。

    “……对不起。”

    “……”

    都可以。

    “……对不起。”

    “……”

    不管你是否原谅我。

    “……对不起。”

    “……”

    这都是我必须说的话。

    “……对不起。”

    “……好了。”

    “诶？”

    “说了这么多……”依米轻轻地在我耳边说道，“还不如安静一会儿。”

    随后依米双手的力度稍微松了一些，与之前不同，只是轻轻地抱着我。

    “这如果是个梦……不安静一点要是我醒了的话……”

    依米用脸轻轻蹭了蹭我的脸。

    “我会后悔的……”

    梦么……

    什么是梦呢？

    听说是人类在睡觉的时候会看见的东西。

    曾经，依米好像也有过类似的反应。

    美梦，或者噩梦。

    我无法理解，但是我好像知道。

    梦是虚假的东西，是比谎言都还要虚假的东西。

    所以——

    “不是梦哦。”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这幅样子，但是我至少可以确定。

    现在的此时此刻，一定是真实的。

    “不是……梦么？”依米的声音有着颤抖，我甚至能感觉到连她的身体都开始颤抖了。

    “不是。”我稍微停顿了一下，试着说出了心中的所想。

    “因为……我就在这里啊。”

    我稍微抬起了手，想要拥抱依米。

    结果我注意到了。

    我的手指在碰到依米斗篷的时候，直接将她斗篷的一小部分切掉了。

    果然……这依旧是一双“爪子”么。

    于是我的手停住了，然后慢慢地放了下来。

    这副身体，究竟能做到什么呢？

    我想起了背后仅剩的那支单翼。

    如果是现在的话……

    我试着控制这副并不熟练的躯体，让身后的单翼向着我的前方收拢。

    代替我的双手，拥抱依米。

    “没事的，我就在这里啊？”

    就算我的这双手没有办法还你一个拥抱。

    我也会用尽一切去证明。

    我就在这里，就在你的身边。

    就在你的眼前。

    现在的我也能听见了，风在吹起枯黄的泥土，摇晃脆弱的生命。

    现在的我也能感觉了，阳光般的发梢拂过沾着尘埃的脸颊。

    现在的我也能看见了，你蓝天般的眼睛里落下的雨滴，翻起的潮汐。

    现在的我也能用

    自己的方式。

    去拥抱你了。

第43章 在禁忌之地交织的阳光与月光

    “小黑你……果然不是个人类么？”

    终于放开了我的依米现在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我，蓝色的眼睛里隐蕴着黑色的流光。

    “嗯……不是。”

    我确实不是人类，这一点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都一样。

    “之前就觉得小黑你的动作太快了……原来长着翅膀啊……”依米慢慢地绕到了我的身后，抬起了手，脸上是闪烁着的兴奋，一副跃跃欲试的语气，“我能摸一下吗？不会坏吧？”

    “不会……”

    我觉得还不至于摸一下就坏了。

    在听见了我的回答之后，依米慢慢地将手指轻放在我的单翼上，纤细的指尖摩挲着那已经饱经风霜的残破单翼，像是白色的精灵在黑色的土地上起舞。

    “嘿……”

    结果依米突然又迈步到了我的身边，微微弯腰戳了我的脸一下。

    我现在这副身体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依米的指尖碰到我的皮肤的……触感。

    “怎么了？”

    “我在想啊……”依米慢慢晃到了我的正前方，弯着腰用两只手捧着我的脸，额头轻轻地抵在我的额头上，我们额头之间的橙色与黑色的刘海像是藤蔓一般，轻轻地缠在了一起，“小黑你皮肤上那些黑色的东西是什么啊？你的胳膊、腿、脸上都有……”

    “诶？这个的话……”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也是刚才才变成这副模样的……

    “看着好像鳞片……”依米捧着我的脸，手指在我的脸上滑动，却有细微的触感传遍我的全身。

    真的是……很奇怪呢……

    “但是摸着又像是石头……”

    依米的手在我的脸上摩挲，那双有着两种色彩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视线在我的脸上不停地游走，最后她的鼻尖轻轻地碰到了我的鼻尖。

    不知道为什么，依米突然就愣住了，我也只好呆呆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感受她的鼻息，那种名为温暖的感觉。

    结果就在依米的脸变红的一瞬间，她猛地将脸移开，手快速地从我的脸上放了下去，然后急忙背着手将脸别到了一边。

    “哈哈……哈哈……所、所以啊，小黑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看着依米她突然有些慌张的样子，我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更加在意依米的问题。

    我究竟是什么人。

    或者说，我究竟是什么？

    显而易见，我不是人。

    但是，我是魔物吧？

    现在的我，还是魔物吗？

    或者说，我就是“灾厄”呢？

    “对了？小黑你是不是和那天遇见的那个大妖精是一样的啊？”

    依米轻轻拍了拍双手，笑着问道。

    大妖精……

    记得她说过，她不是魔物，但她也不是人类。

    对了，她又是什么呢？

    “可能……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不清楚，也许可以等下一次到极北之地的时候问她一下。

    虽然她不一定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所以小黑你才不怕……我的眼睛么？”

    听见这句话，我微微抬头看着在我眼前背着双手，静静地低头看着我的依米。

    她没有穿着树叶和藤蔓编织的斗篷，而是穿着黑色的连衣裙，长长的黑色裙摆在她的腿边飘扬，两朵白色的花儿在她的胸前凝固般绽放。

    那双带着黑色光芒的眸子安静地看着我，就像是天空笼罩着我们，就像是大海包围着我们。

    仔细回想起来，那其实是一双会带来死亡的眼瞳。

    只要是被那双眼睛所看到，就会在一瞬间被夺取生命。

    就像我们周围，依米睁开眼睛，几乎所有的植物都在一瞬间失去了生命，显现出了枯萎的姿态。

    这也是依米会被流放的原因。

    这也是我们会在这里相遇的原因。

    其他的人类畏惧这双眼睛，畏惧依米所能够带来的死亡。

    但是对于我而言，这双眼睛并不可怕。

    除了我并不知道恐惧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之外，或许也因为我能够直视那双眼睛吧。

    我能从那对眸子里看见湛蓝的天空，看见碧蓝的大海。

    就像晴空也会变为黑夜，就像大海也会泛起波涛，就像依米眼睛里浮动的黑色光芒。

    “嗯，我不怕。”

    可以说出这句话，真是太好了。

    “……”

    究竟什么是美丽呢？

    我一直不明白。

    但是现在的话。

    “因为……很美丽啊。”

    你的眼眸，你的笑容，你的举止，你的名字。

    就是美丽吧。

    “……谢谢。”

    依米红着脸，对着我微微点了点头，轻微地吐出这个词。

    这也一定是美丽吧。

    随后，依米向着我走了过来，抬起手搭在了我的头上。

    “小黑你也很可爱——咦？”

    “嗯？”

    依米突然间的转折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的头发……”依米用手在我的头顶揉了揉，“这是什么？”

    什么？

    依米说着将她的手放到了我的眼前。

    黑色的粉末状物质散布在依米的手心里，下一刻，粉末凝结成了黑色的光，从依米的手上飘散了。

    “呃……”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小黑你的头上全是这个东西……看起来不像是脏东西，但是我也没有见过……等等，跟我来。”

    依米说着就抓住了我的手腕，然后拉着我离开了这里。

    “依米？我们要去哪里啊？”

    我任凭着依米拉着我的手腕，同时控制着自己的手指不要碰到依米的手，结果刚走了两步，依米就停了下来。

    “对了……还是小黑你来带着我走吧……”

    “怎么了？”

    “因为……”依米抬起手指了指前方。

    我顺着依米的手指方向看了过去，在地上扭曲着延伸的藤蔓，和那些努力生长着的，本来就干瘪的植物。

    全部都死去了，失去了仅有的色彩，变成干枯的残躯。

    这样么……

    依米慢慢地松开了我的手，低声说道：“以后我还是不要随便睁开眼睛了吧……”

    “……”

    即便我能够抵御魔眼，那些植物的生命也依旧脆弱。

    “所以……小黑你来拉着我走吧？”

    依米小声地在我的耳边说道。

    但是……

    “……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依米满脸的疑惑。

    “因为……”

    我慢慢地学着依米以前的样子，试着弯曲双腿蹲下，然后用手在地面上轻轻一划。

    地面上瞬间出现了极为锋利的切痕。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应该说，一直都是这样的吧。

    “……这就是小黑你说不能碰我的真正原因么？”

    “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个也的确是原因之一……

    我慢慢地试着站起来——

    结果直接一跤摔倒在地，正脸砸在了地上。

    脸、身体、胳膊、腿都传来了奇怪的感觉，果然现在不管是哪方面我都没有适应这个新的身体么……

    “小黑？”依米一边喊着我的名字一边用双手抓着我的胳膊扶着我慢慢地站起来。

    “没事……”我模仿着依米之前摔倒时的回答，虽然我确实是没有事。

    这副身体和过去的身体差别还是太大了……

    “小心一点啊……这你都能摔倒么……”依米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帮我擦拭着脸上的泥，手指轻轻地从我的额头和脸上滑过，“看起来确实没有摔到哪里……”

    依米停顿了一下，然后突然用双手挽住了我的左胳膊，同时将身体靠了过来。

    “依米？”

    “好啦！反正我也没有其他可以抓的位置了，这样你可以带着我走我还可以防止你摔倒，一举两得！”依米的视线往我的身后偏了偏，“还是说你想让我抓你的翅膀？或者说……尾巴？”

    我也扭过头去，超过一米的黑色尾巴正静静地垂在地面上，锋利的刀刺在地上刮出了深深的刻痕。

    确实不能抓呢……

    “小黑你可不要想歪了啊？没有其他什么想法的！”依米一边说着一边将头靠在了我的肩上，将我的脸顶向了另一个方向，“赶快带路啦！”

    “哦哦……可我们要去哪里啊？”

    “找小黑你之前挖出来的河沟。”

    “河沟？”

    ———————————————————————————————————————

    结果等我和一直抱着我的胳膊的依米摇摇地来到河沟边的时候，依米才说出了她的目的。

    她先是喝了几口之后，然后让我坐在河沟边。

    “坐啊。”

    “哦……”

    我不会坐啊……

    我试着在脑袋里回忆依米曾经的坐姿，然后试着慢慢弯曲双腿……

    结果就直接一屁股倒在河边了。

    “小黑你怎么这么笨啊……摔倒两次了都”依米慢慢地在我的身边蹲下，然后用手抓住了我的脚腕，慢慢地掰——

    然后就突然一甩手，红着脸跑到了我的身后蹲下：“自己动！这都要我来帮你么！”

    我急忙调整着不熟悉的双腿，试着改成和我见过的依米一样的侧坐姿势。

    为什么这么难啊……原来人类行动是这么难的么……

    “好了不要乱动了，我来帮你洗洗头。”

    听见了依米的话

    之后，我急忙停止了自己的动作，不知道放在哪里的双手只好垂放在地面上，将地面戳出了好几个洞。

    依米轻柔地解开了缠在我头发上的那件破掉的白色衣服，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满是怀念：“这件……你还留着呐……”

    “嗯。”

    随后，依米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将那件破衣服盖在了她的大腿上。

    我那马尾般的黑色长发在一瞬间散开，依米只是沉默着伸手到河沟里捧起水从我的头顶浇下，我感觉到一股与之前不同的感觉顺着我的头顶向下蔓延，滑过脸颊，顺着脖子滴到了斗篷上。

    “凉么？”

    “不……”我想摇头，结果被依米轻轻地摁住了。

    “那就不要乱动。”

    “为什么不到海边洗呢……”我轻声地问道，毕竟那里有很多的水吧？

    “用海水洗头小黑你究竟会不会保养啊……”依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以后所有和女孩子的修养相关的事情我会一件一件慢慢教你的，现在先安静。”

    “是……”

    依米一边说着一边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越来越多的水顺着我的脸流下，异样的感觉在我的全身荡漾。

    随后，依米将手放在了我的头发上，开始轻轻地揉搓和整理。

    纠缠在一起的黑色发丝，在依米的手里一缕一缕地分开，变得和依米的那头淡橘色的长发一样的柔顺。

    然后，通过水面的倒影，我看见了。

    黑色蝴蝶般的光芒在依米的手里闪耀和飞翔，就像之前我变成人形的时候一样。

    “小黑你的头发……好神奇啊……”

    依米脸上的表情也很惊讶，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我也很惊讶。

    黑色的蝴蝶顺着依米的手指，沿着她的胳膊向着蓝天之上翻飞。

    然后——

    “小黑你的头发……原来是白色的啊……”

    我看见了。

    在河沟的倒影里，素白色的长发缠绕在依米的指间。

    就像天空中点缀的云，就像漫天飞舞的雪，就像——

    在曾经的黑夜里静谧的月光。

    这是……过去的我的颜色。

    “好美……”

    依米一边感慨着，手上的动作也慢慢地停了下来。

    黑色的蝴蝶化为点点微光，融化在了空气之中。

    就这样，我和依米都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依米将我头发上的黑色全部除去，只剩下那一抹带着晶莹水露的白，在阳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芒。

    “真的是很美的长发呢……”

    依米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温柔顺着依米的手指流进我的头发里。

    我轻轻地扭头，看着一脸如同阳光般温柔的依米：

    “依米你的头发也很美丽啊！”

    是的。

    我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我么？”依米稍微瞪大了眼睛，回应着我的视线。

    “嗯，就像阳光一样！应该说比阳光更美丽！”

    看见你的长发，我就会想起阳光。

    但我相信，那一定一定比阳光更加美丽。

    “嗯……虽然你说的是理所当然的事实啦。”依米有些骄傲地挺了挺胸，随后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

    “但是……谢谢。”

    “下次我来帮依米你洗吧？”

    我试着这么提议。

    “小黑你会吗？”依米只是笑着回应我。

    “不会……”

    “那还是乖乖地待着吧……用的水不多，差不多也干了吧。”

    依米从她的大腿上将那件白色的破衣服拿了起来，然后重新把我的长发束了起来。

    清澈的倒影里，洁白的长马尾上，绑着一支白色的蝴蝶。

    “很适合你，小黑……不对现在是不是应该叫你小白？”

    “诶？”

    “开个玩笑啦，小黑。”

    “诶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