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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的,对吧?”
水龙头流出的液体从我交织的手指间穿过,侧面反映了我呆滞的状态,雷贝莎很喜欢这么支着手把身体架在办公桌上,但现在我的手是下垂在在洗手台前的,换言之,我处在呆滞状态下察觉了我的呆滞。
大约洗了四五秒钟的手,可能是为了安稳我对白毛巾下妮娜那张困倦而给予人滚烫感的脸所产生的感情吧,我以微妙地敏感察觉到径流过手指液体的异样,它非常的轻,该怎么描述呢,水流非常的细腻,如果说是平时我处理菜园用的水管里的水流,它看上去就是一种果冻状的流体,而现在这里的水流细密的发白,不仅热水几秒钟就能出来,当我的手适应了这样轻盈的温水后,在恍惚之中,几次甚至懵懵懂懂地以为水停了。
我把水龙头旋停,没想到金钱真的能把这样日常的体验做到这种差异,我由此联想到几十分钟前,把我和莫娜叫住的那位管家让我在他递过来的访客名单上签字的事情。
“这位小姐是……”
管家没有像对待在我们先前那几位进入庭院的男人女人那样,尊称莫娜的名字,而是直接向莫娜询问身边陌生人的身份。
“她是我和妮娜的好朋友,也是圣艾尔摩学院的学生。”
“了解了,请在这里登记下你的名字吧。”
能看得出来,他根本就没有在意过对方的回答。
莫娜面色有些不舒服,我看向管家,除了我愿不愿意在访客名单上签字这件事外,他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对于这种忽略,他的神情之中却透露出一种独立的骄傲感。
“如果妮娜生病的时候,是安排他去叫的医生,恐怕会非常热切吧。”
签完字后,我走的太快,虽然莫娜的步调也很快,但天天厮混在遗忘森林的我,仍然与她拉开了一些距离。当我回身稍微等待莫娜到我身边,和她一起步行的时候,我对她说了这句话。
“什么?”
“没什么。”
可能因为都意识到了双方的某些情绪,在这之后,我们都放慢了步子,对于那位管家,我内心恐怕比莫娜表现出地更为不快。对莫娜说出“没什么”之后,我以一种急躁的心情逼迫自己对自己解释这种厌恶的含义,一定要说为什么,怎么说呢……
我觉得妮娜在这里生活应该很孤单。
对于在这里生活的人,世界上只有那么一小部分人是他们生活或是工作的目标,而另外那部分,他们仅仅是把对方也当做展现自己工作或是生活的一环了而已吧。无论是妮娜的那些亲朋,还是这些管家女仆,似乎都在这里编织着这种排外感。
已经能看到妮娜住的地方了,现在我们间隔那里的距离还要走一段时间。刚刚明明是仅止于自己内心的呢喃,但我却开始烦躁自己的思绪能不能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平复下来。
我并不知道认为他人处于一种孤独的境地,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或许这并不是我单纯的个人想法,偶尔在餐厅里和妮娜两姐妹聊天的时候,也能够从中感到妮娜生活之中的一些情况。但如果逾越出这种限制,说我是因为自己与妮娜平时的相处才作出那样的想法,我又觉得这是一种虚伪。
我讨厌管家所表现出的那些事物,仅仅是对于自己被按部就班地拦在入口的衍生吗,还是从他的淡漠中联想到了过去妮娜和她的姐姐在不经意间透露出的那压抑的家庭呢。但说到底,这甚至不是一种层次分明的责问,而是如同乱麻之中参杂了乱麻,我不觉得这两者有什么见解上的深浅。我看得出管家那动机与行为错轨后表露出的扭曲的自尊感,我同时也看得出我对妮娜感情的某部分内容,或许也是一种动机与行为错轨后的热切,表面上道理正常,内心却有着鸡肋而矜持的满足。
或许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露丝?”
普通而轻巧的声音传来。
上楼之后,我让莫娜先开门进去,稍等了一会儿,才跟在她身后走进了妮娜的卧室,听见她喊我的声音,我的身体有些微微发麻。
刚进门,间隔妮娜还有些距离,房间很大,有个与房间尺寸相匹的巨大书柜立在墙边。我看向妮娜,最显眼的是她头上那条白色的毛巾。
“妮娜,你醒了吗。”
我觉得这句话蠢透了,但走到妮娜面前的时候,看着她从白毛巾中间垂到鼻梁的那一小顺绿发,我忍不住微笑起来。
“怎么了?”
“咳,没,没什么,那个妮娜你的头发,在正中间。”我向她微笑着,但心脏就像有里外两层一般,一层轻柔地放松下来,另外一层依旧攥取着坚实的紧张感。
“啊,那个,”听到我的话,妮娜的眼睛向自己额头的方向靠了靠,她好像想从厚实的被子里伸出手,被窝其中的一小部分鼓了鼓,但随后一会儿便重新平坦下来,妮娜的视线续而重新转向我,“听脚步声就知道你来了。”
现在的妮娜,卸下了平时那双菱形耳饰后,取而代之的是贴合在她浅缓耳垂上红色瓢虫般的圆形小球,平时遮挡着耳朵的绿色短发,现在散漫地朝着枕头凹陷的方向淌下,能看到妮娜她漂亮的耳廓连及脖颈的曲线。平时难以见到的,他人耳腔内溶洞般的骨形,现在经由柔软而单薄的果红色肌肤覆盖后得以显现出来,涉及身体的状态,耳腔现在显得透明红润,数丝残留在耳前细长的绿色发丝,将不协调的杂乱感笼于其上,由此赋予了这种身体上平时难以显露部分的真实感,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注视着妮娜的样貌,如果不是往常那双大而明亮的墨绿色宝石被疲倦的上眼睑遮掩住了大半光采所透露出的身体主人的疲态调和了这样的娇柔,我几乎要陷入一种沉溺。
“嗯,我醒了好一会儿了呀。”她说。
妮娜在枕头上微微歪着她的脑袋,侧向我所在的那一边,但更多的是将视线往我身上转移过来,我赶紧从她身上的移开自己的眼神,控制住下意识想要扭到一边的头。眼神飘散时,我发现了枕头的左下方还垫着一本书,被书籍垫高左侧的枕头上,正是向右侧的我扑面而来的眼神,呈三角形同时倾斜的枕头和视线,给予我一种极其细微的和谐与温馨,在这样微妙呼应的统一里,或许我正被妮娜和妮娜身边的事物所传达的正念所宽慰吧,如此私人到自我都感到困惑的感觉,当然是难以向任何人言说的,我把视线放回她的身上,和她短暂注视着对方。或许只是我单纯的慌乱了几秒然后平复了心情而已,或许没有那么多繁杂与蜿蜒。
“还难受吗?”
“嗯,还是感觉有点烫。”
“我去给你换条毛巾吧。”
妮娜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闭合的眼眸安静平和,像是在默认着我接下来的行为。
我俯下身,伸出右手去够她额头上的毛巾,手掌接近妮娜的过程中,手心一阵阵的发热,是幻觉还是妮娜她那边传达过来的温度呢。指尖传来织物的毛绒感,我触碰到了毛巾,于是轻轻地捏起白色织物的中心部分,拿起毛巾时,几丝粘在上面的头发也顺着被抬起,预料到了的我,伸出另外那只左手,把妮娜的那几缕发丝清理下来,脱离出原位的发丝,在妮娜的脸庞上方淡化了原本墨绿的发色,在空气中间呈现出忽隐忽现的翠绿感,联想到之前妮娜耳朵上的头发,我下意识的再次看向耳朵,闭上了眼睛的妮娜将疲惫收拢之后,其上的轮廓与颜色中像是被释放出了某种温柔。
察觉到额头上的触感变化后的妮娜重新睁开眼睛,我愣了一下,拿着毛巾的手还悬在半空,我们相互看了看对方,妮娜这才向我展露出微笑。
我赶紧转身准备去卫生间换毛巾,才发现莫娜刚刚一直在我身后,现在正坏笑着看着我,感觉更不好意思了。刚刚和妮娜说话,我几乎忘记莫娜也在房间的事实,还好在我开口之前,莫娜先开口了。
“我去叫人拿把椅子给你。”
总觉得不在状态,以为把毛巾覆好水了,结果发现手上还拿着用过的那一条,把旧毛巾放在一边,又傻乎乎的洗起了手,等我把新毛巾沥干水,已经觉得时间过去了很久,本来打算在卫生间铺平后拿给妮娜的,但现在就赶紧出去吧。
床铺旁边已经放下了椅子,关上了门的室内,只有我和妮娜两个人,我怕挪动椅子会发出令人不快的噪音,稍微变扭地把身体略微靠在床沿,坐到了椅子上。
“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我一边对折毛巾一边对妮娜说话。
“露丝,你就陪我聊聊天就好了。”
“我的房间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呀?”
“又漂亮又有妮娜的风格,”我转过头看向房间里非常显眼的书柜,“这个书架,居然有那么多层。”
“那就去看看吧,我记得经常看到你在餐厅看书和听人讲故事来着。”
妮娜小巧的额头向我这里靠过来,像是在催促我赶紧把毛巾放在上面。
探过身将毛巾盖上了妮娜额头后,我注意到露在被子外妮娜的锁骨和双肩,平时穿着在身的白色拉夫领和黑色礼服,现在取而代之的是朴实典雅的白色衬衣。不知道被子下的衬衣是怎么设计的,妮娜锁骨以及锁骨下方露在被子外的肌肤裸露在外,我干咳了两声。
“你是不是刚刚从被子里出来了。”
“嗯?”妮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把被子拉上来,盖住她脖颈以下的部位。
“啊,说的是这个,刚刚看你好久没出来,刚想问问你,你就打开门了。”
眼神还带着疲惫感的妮娜,在被被子重新裹的只剩个脑袋后,说话的样子显得莫名的乖巧,予人一种被依赖的感觉。
“好了,去看看吧。”
我走到快有我两倍高的书柜面前,透过镶嵌在实木内的玻璃,书架上的书都显得又大又重,最厚的书几乎有我一掌宽,还有几本跟我的小臂一般高,但这些最厚最高的精装书大多都没有拆除塑封,更像是一种装饰。它们按照颜色和大小分门别类,退后两步去看书柜的整体,排的整齐划一的书如同层次分明的自然景观,传达出海浪般交错有序的美感,伸出食指靠在书柜外侧的雕花上,捋过实木花纹的边缘,明明是钝的,但庄严的深棕色搭配上精细的细节,给人一种莫名的沉重,像是怕被重物压砸到手指一般,抚过其上的指尖传来一种虚幻的疼痛。
被这种疼痛与壮丽注视着的我,反而被一种空虚的压力所限制。
“啊,不好意思,那些大多都是我家里的书,平时我看的书在下面那层柜子,不过最近我没怎么看那些书。”
不同于书柜上半部分的玻璃窗,占了大概三成高度的下半部分,是全木质的柜门,我蹲下来打开它,里面传来木制品里那微薄的酸涩气味,其中的很多书都是我所熟悉的,学校的课本教材、占卜相关的各种书籍、文学书籍以及我送给妮娜的那十几本书也在里面。虽然很是怀念,但毕竟妮娜还在床上躺着,我翻看了边缘的一两本,便关上了柜门。
不同于书柜上半部分的玻璃窗,关上柜门之后,处在下方的这些书就被无比厚重的实木给封闭起来,消失在了房间内。
我转过身,对妮娜说:
“这样不就只是装饰了吗。”
但我没有说出口,我总觉得这句话弥漫着超出本意的危险。
重新站起身来,我发现玻璃书柜的一角放着一叠白色的纸张,走到另外一侧拉开对应的柜门,我用食指靠在那叠纸张的一侧,捻起最上方的这些白色稿纸。
这很明显是妮娜的字迹,稿纸上不是占卜相关的内容,都是些复杂的经济学、政治学和历史知识……
这么说来,那些书也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回过头看,正是因为是政治经济这一类的书籍,所以才显得那么厚实吧。
妮娜想要成为继承人这件事,一直都是非常认真的。我急躁以为妮娜的家人只是为了装点门面而弄了这样多的书放入书柜,现在显得这种心情过于狭窄了。
但看着那么厚实的笔记和稿纸,我的内心又被妮娜那专注而诚恳的努力抚慰了一般——或许我的这前后两种想法,都有说对的点,妮娜的家庭确实在自家女儿的书柜里都要作一种支持排面的掌控,而妮娜自己想要通过相信自身的努力去突破家庭给予她的枷锁与控制也是真实而热切的。但现在我觉得这些想法真真假假已经没有多少价值,现在在妮娜身边的我能够给予她多大的支持与帮助,才是现在的我真心想要知晓的。
“开门。”我身后传来敲门声。
“开门,妮娜,我知道你醒着呢。”
“小姐生病了,现在还是不要进去和她说这些了吧。”
“生病?她昨天晚上可精神了,一张嘴可是说个没完呢,病的应该是我们才对!”
我的牙齿扣紧了嘴唇。
“让我进去,她必须为昨天晚上那些没教养的言论付出代价。”
“小姐还烧着呢,这件事您过几天再提吧。”
我把书柜门关上,走向大门,靠近妮娜身边时,我看着她,她对着我疲惫的笑了。
“他们凭什么这么凶啊,我出去和他说。”
“不用了,露丝。”
“你现在都生病了,他们还想要来说教你。”
妮娜没有马上接过话,而是注视了我一会儿。
“呵呵,是我昨天用了一点占卜的力量,所以才会发烧的。”她说了这样一句不怎么搭得上前文的话,我想到了现在被放在密不透光的环境下,妮娜她那些关于占卜的书。
“大人们已经同意推迟婚约了。”她冷不丁说出这句话,我下意识的以为这是说给我听的,心里骤然慌乱起来,然而当我意识到,房间里只有我和妮娜两个人,所以这句话确实是说给我听的时,我又好像莫名地因为同样的理由平复了心情,只是说到婚事,室内的空气似乎就此产生了什么变化。
“唉,真的吗,推迟了多久啊。”
不知道,很复杂,这句话说出口,我平静下来的的心,却又开始绞痛。总觉得一直以来,我心脏的某块肉,像是被某种藤蔓缠绕住了一样……
【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的,对吧?】
不对,这种绞痛,这封信只是绞痛的那一部分,一直以来,是什么时候以来呢。藤蔓的在我心脏咫尺的生长缠绕,更像是一种缓慢的过程,从我见到妮娜那个模糊的印象开始,随着妮娜对我的陪伴,一遍遍加深为了清晰的感觉。
妮娜寄给我的信,我只看过一遍,就收起来再没看过第二眼,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对待它们,因为每次看过信的第二天,和妮娜见面时,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现在还记得,最初和妮娜成为朋友的那些日子里,有一天我们一起处理了雷贝莎的爱慕者们给她的礼物。
“越是看到你的强大,我就越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可是我很高兴,世界上有你的存在,才让渺小懦弱的我,眼中倒映出伟大而美丽的你。”
我时常想起这件事,妮娜就是我世界里的存在,但信里的渺小,对我来说更是一种谎言,似乎世界上每一种渺小最后都会自然的发展为伟大而美丽的事物,如同无法阻滞的日月交替般,似乎一不注意,他人夜晚时的渺小马上就发展为了辽阔而宽广的白天,而我只觉得自己总是被滞留在阅读妮娜信件时的那种渺小里,而周围的一切都不由分说的向着未来的辽阔奔走而去了,于是第二天渺小的我总是会遇见辽阔而宽广的妮娜,似乎昨日用笔写下这份信的渺小,已经被她所吸收为了现在那辽阔的开朗,我就像是面对大海一般,无法去向一望无际的海面开口询问出昨日在我梦里出现的水滴,妮娜牵着我的手走过人潮,人潮在我四周的游走,让我觉得我也只是那些人潮其中的一滴水,仿佛我在看着妮娜她牵着另外一个人离我远去。
“三年,而且我告诉他们,如果我能找到比皮克特家族的少爷更能带给家族利益的结婚对象,我就不用和那个家伙结婚。”
“我一定会认真找的。”妮娜最后这么说到。
如果只是认真找的话,又何必去看那么多晦涩的书籍,作那么厚而复杂的笔记?现在的我对于妮娜而言,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现在的我能够接近她到什么地步呢……
我感到妮娜内心那份对于我而言的纠葛,似乎她想要以某种形式让我陪伴在她身边,然而妮娜自己的习惯了被孤立的感觉,却又总是让这件事成为了对她自己而言的个人目标而不是一种过程,她只想要我陪伴在她的身边成为一种结局,而不想让我以陪伴她的方式来支持她。
然而这整个的想法,何尝又不可能是我自己的一种妄想。我始终不知道我在妮娜的生命里,究竟应该作为什么样的存在活下去。如同那位管家一样,我是把妮娜作为我感情的对象,还是作为我感情的展现,这两者我始终难以分离。
“呼……我也轻松了好多呢,”我和她相互欺骗着,妮娜把她的困难轻描淡写为了“找个好对象”这种程度的事,我也顺着她的言语故作轻松,“真好。”
门外的争吵声此时也消失了,似乎刚刚我在这个房间与妮娜的交谈,只是通过这种外人的吵闹相粘合的,现在随着它们的消失,我们也没有了继续相处的必要。
不知道是不是僵持了太久的姿势,我抬起发软了的右手,摸了摸椅子的边缘,想要作一种分别的暗示,当我怀着复杂的心情看向妮娜时,她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既然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至少勇敢一些,自己先说出口吧,但下一刻,妮娜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不过,不过昨天晚上的消耗太大,我现在很缺少正念,如果你能给我一些力量,就好了呀。”
我抬起头,把抚摸着椅子的右手放回在大腿的左手上,妮娜疲惫的面孔,依旧保持着微笑,此时她的笑容与疲惫,以一种无法相互渗透而各自独立存在的形式,体现出妮娜脸庞那纯洁的美,那纯然的面孔所渗露出的对答案的等待,将停留中的焦虑以一种悲伤的形式传达到了我与妮娜之间的空气之中。
(……但即使这样的我距离妮娜有着多远的距离,只要听到妮娜对我的呼唤,我就立马想要赶到她的身边去支持她,即使我已经在她的身边,我也还是一个劲地想向她的方向跑去……无时无刻地想要让她知道有一个无条件信任和支持她的人存在。神明,如果我的心真的有着会让我滞留于原地的狭隘,也不要夺去我在妮娜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奔向她的权力,我不会祈求神明开恩在那一瞬间让我能分清心中的罪恶,只求那时候您能够给我机会,能让我及时地把心刨开丢弃,妮娜是一个孤独的人,她这样孤独的人向我我说出了那样的言语,我只想在任何时候了能无牵挂地站在她身边,至少这种感情,是超脱了我的心脏而存在的。)
而我现在透过难以言说的空气,注视着她的眼睛。
“我能做什么呢。”我脱口而出,但又感到了这句话中那句尾急速的下坠感,于是又补上一句,“我给你做饭怎么样?”
“你在这里陪着我就好了,我正在一点点地恢复着呢。”她冲我眨眨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说,“不过你来这里,都没有带换的衣服,唔嗯,可能还是算了吧。”
“我可以换你家里衣服。”我说。
“啊,嗯,什么?”
“可以吗,应该是有给客人准备的吧。”
“……可以啊。”妮娜稍微睁大了些眼睛。
“那我出去叫……”
“不用了,”她说,“我房间里就有。不过因为你比较高嘛,稍微会小一点点。”
“嗯。”
“那,露丝。”
“什么事,妮娜。”
“现在可以换上吗。”
“什么?”
“现在可以躺在我的身边吗。”
如果是平常的妮娜,应该会顾虑自己会不会将感冒传染给我吧,但今天或许是不寻常的那天。
“好,我们就一起休息,”我冲妮娜眨了眨眼睛,两次,“一起获得正念吧。”
我拿好枕头回来时,妮娜已经在床上给我让出来了半边位置,我把枕头放在床上,有些歪,甚至都搭到了妮娜那边的枕头上,于是伸出手想去调整。
这时妮娜握住了我的手。
我如同找了魔一般,像沉溺在某种沼泽中,抛下了一切其他的想法,缓缓地钻进被窝躺了下来,这期间,妮娜一直紧握着我的左手,我把视线放在床外,终于拉上被子躺好之后,扭过头,发现妮娜闭侧身正对着我,已经闭上了眼睛。
这时的被子覆盖在我的嘴唇旁,但我现在难以腾手去移动它。在鼻子下方,被子的味道一开始很温热,足够熟悉之后,在清新的气味之中,能闻到人身体上及其轻微的、盐的味道,那并不是单纯的咸,而是带有人身体上那难以言说的肉体上的味道。
“晚安了,露丝。”妮娜熟悉的声音向我传达过来。
我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心脏里面,再次出现了妮娜她的声音。
“我以前不知道‘寂寞’是什么意思,但自从和你成为朋友之后,我好像总是在体会那种心情……”
妮娜……
“如果哪天没有见到你的话,我就会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是有个窟窿没有补上一样……”
“你就这样,一直陪在我身边好吗。”
“如果等我醒来的时候,就能看见你,那样最好了。”
“嗯,我会一直陪在妮娜身边的……一定,一定不会再让你感到‘寂寞’。”
“那,晚安了,露……嗯?”
我小心地伸出左手,穿过妮娜脖颈和床的间隙。
“可以…可以吗?”
能感觉到在黑暗之中,妮娜的下巴点了点我的手臂。
我继续伸出右手,小心地搭上妮娜的肩膀,续而把妮娜抱在怀里。
“我也是,”我感觉到声音的颤抖,“本来想撒谎说想要触碰你,是因为想要安慰你的心情,但还是决定坦诚地告诉你,想要抱紧你,更是出自我思念你的心情。”
妮娜没有说话,但现在轮到我觉得脖子痒呼呼的了,妮娜也把她的手穿过枕头,放在我的背后,我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时间过得总是很快,似乎每分每秒,都被妮娜你温柔的性格所关照着,如果你不在我身边的话,就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我深吸一口气,胸腔由此被压薄了,如果是现在的话,妮娜应该能感觉得到我这样的呼吸吧,因为我和她的胸口已经凑得很近了。
“我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妮娜。”
黑暗静默了很久,我几乎要感到羞耻了,这时候听到了妮娜她非常悦耳的笑声。
“哈哈,什么啊,这不都是我信里的内容吗!”
“嗯,唔,但这些都是我只看了一遍记下来的,几乎大差不大。”
“为什么只看一遍呢。”
能感到妮娜的手指在我背后轻柔的抚摸着,痒呼呼的。
“第一次是因为,是因为不好意思啊,但之后就不是了。”
“那为什么呢?”
“因为,”明明刚刚在心里想这件事的时候还非常失落,但现在要说出口给当事人听,反而只觉得羞愧了,“因为每次你都用那么热切的词,但第二天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感觉你,感觉你没什么变化吧,啊啊,这种事情,非常非常难说清楚,我也弄不懂了。”
“不过被人用信里的内容这样表白,感觉有种微妙的成就感。”
“我总觉得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我能永远在你身边这件事。”
“所以就想要用这种方法?”
“嗯,也不能说算是吧,我有点害怕你只想要把我当做一种……怎么说,一种仅限于精神上的支持,就像是今天,你说‘你一定会认真找对象的’,但其实我也知道,这个问题根本和与谁在一起没什么关系,不然你也不会学那么多经济历史的书了,我有时候觉得你即使……嗯,即使喜欢上一个人,也只是把和她在一起当做一个只应该自己去努力争取的目标,而不是真正想要让对方帮助你。”
“啊,原来是这样吗?!”妮娜的语气略微有些惊讶。
“嗯?”
“我以为是我说到了和别家的少爷结婚这件事让你不高兴了。”
“所以我才说你遇到什么事情都只想要自己一个人去……”
被吻了。
——这是非常非常,非常轻巧的吻。
没有什么实感,几乎只是嘴唇一瞬的触碰。
“所以你感到不安了吗。”
“啊,啊呢,嗯额。”我嘴巴胡乱地开开合合,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止是这一…….”
“我知道,结合露丝你之前说的,积累起来,你觉得不安了是吗。”
“嗯,我想要让你知道,我随时都能够在你身边。”
“你这家伙,原来是这样。”
“但这确实是个问题。”
“唔,看来你确实对自己有些误解。”
“什么?”
“你不觉得你已经足够成为那个‘能给家族带来超多利益’的对象了吗?”
“不到两年就把遗忘森林快要扫平成安全到能住人进去的骑士,这一点已经足够厉害了,连雷贝莎都说现在的你对她以一敌二都不是问题。唔,不过没想到这么厉害的人,最开始居然是个我和姐姐的打手,呵呵。而且如果说露丝你这家伙只会打架的话,在学院每个老师都说你几乎要成为那种全才学生了,而且听说居然有我母亲都还没接触过的新权贵都已经和你在舞会和剧院里混熟了,当然,这些确实距离‘超多利益’来说可能还是有些距离,只不过……”
妮娜把她的手从我的面颊下滑过,然后捧住了我的脸颊。
“我是真心觉得,凭借你现在的样子,和我自己的努力,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的,而且这种结合,是无论在我们家族之中还是之外的。”
“妮娜……”
“换言之,就算出现了什么意外,我相信我们两个单独去别的地方,从新开始生活,也能够非常的幸福。另外也千万不要觉得你没有在我的身边,只是有些事情,人只能自己去努力去失败过才好,我相信在战斗中摸爬滚打过的你,比我更清楚这件事。我的话,不仅莫娜,还有奥博特在我身边,甚至母亲其实也是善良和讲理的人,只是别人很难一时间明白她的想法。”
“但话说回来,我确实是一个孤独的人,所以发自内心的,你也正是我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的支柱,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生活,当我知道你那么难过,只是害怕我独自面对危险,我非常感动。说实话,表白这件事,就应该朦胧一些、简练一些,我这样应该不算是对你那样热切的告白同样充满感情的回应吧,但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你能够感受到我的心情……毕竟,”
“从来没见过露丝你这样哭过。”
妮娜的指腹轻轻地蹭开我眼角下的泪水,非常的温柔。
“没有,没有……”我已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肩膀一阵一阵地颤抖着,我从被子里伸出手,跟着妮娜一起擦去眼泪,还好不是很多,一时就止住了。
说起来非常傻,在遗忘森林和平一些之后,在森林深入距离比较浅的地方,我有时候会看到几对男女坐在倒下的木头或者树桩上搂抱在一起,我肯定还是知道男女恋爱这种事情的,只是我有时候进去是那一对,出来还是那一对在拥抱,而且姿势好像就没怎么变化过,一开始还比较尴尬,但后来我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对方有种傻乎乎的笑点。
……然而现在,我就像那些人一样,和妮娜相互拥抱着。
不是错觉,妮娜家里的水龙头确实比普通人家里的能洗出差距。
在我刷牙的时候,镜子里的妮娜站在我身后看着我刷,一直傻乎乎的笑着。
我一开口,也在镜子里露出了那种傻乎乎的没头没脑的笑,没办法,只好继续刷着牙说话。
“唔,妮娜,泥的感猫一夜就嚎了。”
“什么啊你这家伙。”
以妮娜的家庭环境,像是“家伙”这种称呼应该是不会出现的吧,所以她这样呼唤我的时候,有一种生涩而独特的口吻。
之前妮娜洗漱的时候,看着她的背影,我有某种想要抱住她的冲动,但那样也太没礼貌了,而且我觉得这样非常肉麻,我莫名其妙的产生了自己感到尴尬的想法。
虽然这间卫生间比普通家庭的大多了,但总感觉再大的卫生间,站了两个人的话都莫名的挤,我把牙杯和毛巾放好,转过身,妮娜没有打开身后的门,而是看着我的眼睛。
早上起床的时候,妮娜对我吐槽说“与其说是初吻,不如说是嘴皮打架”。确实,那时候可能因为紧张,加上室内的暖气,我和妮娜两个人的嘴唇都比较干,但我听完这句话还是觉得莫名的好笑。
不过这时候笑出来的话,气氛又要没有了。
我轻轻俯下身,慢慢靠近妮娜的脸。
虽然昨晚已经做了那样的事,但对于的初吻来说还是比较遗憾。
妮娜伸出右手,把脸颊旁碍事的头发向后撩去。
你说的对,但是
星空色的蓝裙子呀,好漂亮~我们今晚去看星星如何
很酷的衣服呢,军服吗?我要被你迷倒了。
我以前不知道‘寂寞’是什么意思,但自从和你成为朋友后,我好像总是在体会那种心情。
这是什么药,为什么有你的味道。
虽然很想说写信给你是因为占卜,但其实这封信出自我思念你的心情。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吧。
初次见到你时就觉得已经当过很久的朋友了,或许一辈子都没有那么久吧。
勿忘我的花语是请不要忘记我真诚的爱,每次看见它,都能让我想起一些爱的热烈的人。
我想把我的好运分享给你,因为和你相遇就是我好运的来源。
听说学校里有些人在追你呢,这样下去我会吃醋的。
你越来越受欢迎了呀,我在学校的匿名告白栏看见了好多你的名字 他们很有眼光嘛。
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我会好好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
你知道吗,第一次在遗忘森林外面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有些在意你了呢。
能和你成为最好的朋友真是开心,比我以后能当上大祭司还要开心一百倍哦。
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吧,不会有人比我和你相处更久了。
就算结婚以后我也会努力学习做你的妻子的,这是我的责任!
好好好好好!
正念+3,告辞